眼前的场景片刻间勾起无数个可能,千头万绪理不出个思路。
燕名扬是茫然的,他在等待沈醉的下一句话。可他的茫然却并非源于无知,而是恰恰知道太多。
沈醉终于还是跟我翻脸了。
被刀指着脖子时,燕名扬竟有一丝大难临头的解脱和心安。
“我不打算伤你,只是想跟你说点事。” 沈醉淡淡道。“只不过你太强势,我太弱小,你不想听的话我根本没机会说出口。”
“只能...” 沈醉微微倾身,刀刃向下挪了几毫米,“出此下策。”
“你用刀的技术很好。” 燕名扬抬眸望着沈醉,平静道。
“谢谢夸奖。” 沈醉也不忸怩。
“你想说什么?” 燕名扬语气平常,像在讨论晚上要吃什么。他眼神中甚至有一丝温存的笑意,“今天是除夕,你说什么我都会听的。”
沈醉静默几秒,收回了刀。
燕名扬手肘撑床坐起来,被子滑落时露出他肩头沈醉啃咬的红痕。
“你只许坐在那里,” 沈醉说。他起身走到另一侧的椅子上坐下,“离我两米远的地方。”
燕名扬始终打量着沈醉。他掀开被子从床上下来,只捡起地上的长裤松松套上,朝面前的椅子走去。
这几步燕名扬走得很慢。他边走边审时度势,以一种前所未有的专注思考着有关沈醉的一切。
燕名扬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这么多年,从不可能就这样认栽。
沈醉今天会聊什么呢?
燕名扬一步步挪着往前走。他刚走到椅子前还没来得及坐下,沈醉却已经没有了耐心。
“我十四岁那年——”
燕名扬姿势一顿,倏地睁大了眼睛,面上惊色一闪。
沈醉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他满意,然而毫无喜悦。
燕名扬怔怔地望着沈醉,好一会儿才镇静下来。他缓缓坐下,“你,”
沈醉却比方才平静了不少。
“我十四岁那年,曾想过要找你血债血偿。”
轰隆隆——
厚厚的窗帘遮不住闪电,燕名扬心里顷刻间地动山摇、电闪雷鸣。
好似大梦一场初醒来,已换了个人间。
“你,” 燕名扬嘴唇不自觉地抖着。他不是畏缩之人,干过的坏事一向敢作敢当。
唯独此刻,他不知如何作答。
小菟都知道了。
小菟竟然都知道了。
小菟什么时候知道的?
小菟怎么会知道!
…
“你,” 电光火石间,燕名扬意识到哪里不对。他很快反应过来,抬头朝沈醉看去,却见沈醉慵懒地搭这扶手,笑意涔涔,满脸都是冷意。
“你从一开始,” 开口时,燕名扬才发觉自己的气音不自觉地抖着,“就是骗我的。”
沈醉看了燕名扬许久,像是刑场上举着大刀就是不干活儿的刽子手。
“对。” 良久,沈醉耸了耸肩,若无其事道。
泰山崩时,方见英雄本色。
从这点看,燕名扬或许勉强还算个人物。
他神色镇静,片刻后连凝重都瞧不见了。
这一幕不知持续了多久,直到沈醉忽然啧了一声。
“怎么了?” 燕名扬拳握在背后,攥得发抖。
“其实…” 沈醉嘲讽中竟有一丝无奈,“你装不装都无所谓的。”
“我可是沈醉。你那点儿粉饰平静的能力,在我这里根本不够看。”
沈醉这话一出,燕名扬攥着的拳头竟不知怎的松开了。他眼尾浮起水红,笑出一个标准的桃花眼,“我自诩算无遗策,没想到还是栽在了你手里。”
“当年的事…你都知道了?”
燕名扬不自觉屏息凝神,面前的沈醉像个长着小菟的脸的陌生人。
“我十四岁那年,的确想找你血债血偿。” 沈醉不露痕迹地咬了下牙,开口时语气轻松,“因为我小时候家境贫苦,除了奶奶也没人疼我。”
“遇见你的时候,奶奶也不要我了。用那句俗气的比喻,你起初就像一束光,正好照亮了我。”
燕名扬定定地望着沈醉,似乎想从他脸上辨出小菟的模样。可是听着听着,燕名扬便低下了头。
“假如你只是不喜欢我,我不会怪你;就像当初我知道简雅喜欢你,我也不讨厌她一样。”
“小菟…” 燕名扬急着开口,他抿了抿嘴,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一直哄我、骗我,直到跟我分别的那天,你都还骗我说会来看我。” 沈醉说着笑了出来,“我没猜错的话,当时你应该是跟我告别后,立刻就去举报阿雪了吧。”
“阿雪不冤枉,她被抓走的时候很平静,她说她是罪有应得。”
燕名扬有些呼吸不过来,他闭上了眼睛,又难耐地睁开。
“那我呢?” 沈醉说,“我也有罪有应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