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扫了一眼火车外皮,上面写着到大连。是北上的慢车,他以前听说过。
那火车越开越快,烟越来越浓。他奔跑着,眼瞧就要扑上列车的尾巴,抓住那些栏杆,跟着火车的身影离开这张巨大的网……
却被人抓了一下。
有人将他扑倒,他们拥抱着在地上滚了三滚。
周鸣鞘抬腿就要踹,那人却气喘吁吁地喊他。呼吸是清冽的,都拍打在周鸣鞘的鼻尖,那么暴躁而凶狠的声音,周鸣鞘的身体却骤然热了。
“是我,”穆阳说,“你个傻子……”他说。
“你跳不上去的……你要摔死么。”
他从周鸣鞘身上爬起来,又一把将他拉起。他们顾不上说话,因为身后都是人。他们利落地翻过火车轨道,来到二号站台,隔着一条冰冷的铁轨回头与追兵面面相觑。那些追兵也不怕麻烦,立刻跳下来,势在必得地向他们跑来。
两人只能调头继续奔逃。
他们无路可走,只能往候车厅的方向走。
爬楼梯时,周鸣鞘终于逮住机会,抓住穆阳的手腕:“你来做什么!”
穆阳抽空回过头来,轻描淡写地“哦”了一声:“我睡不着。”
周鸣鞘问:“为什么睡不着?”
穆阳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但是嘴上答:“现在是讨论这个的时候吗?”
“你可惹了个大麻烦。”
“是你惹了个大麻烦。”穆阳咬文嚼字。
“为什么来找我?”
穆阳带着他翻过栏杆,重新回到候车厅里:“我现在有点后悔了。”
候车厅中正赶上一辆列车开始检票,人群呼啦啦地涌上来,这些拎着大包小包的四海为家的人冲散了少年和追兵。这为他们博得了短暂的喘息的时间。穆阳在人海中摸到周鸣鞘的手,他忽然发现对方的手掌居然比自己的大上半圈。
此时,那手掌心里凝着一层汗,温热的,湿漉漉的,穆阳握紧了,再也没法松开。
他抓着周鸣鞘的手同他在天地间奔逃。
他们短暂地甩开追兵,却在经过冰冷而狭窄的楼梯间时被人堵住。
穆阳脚步一顿,就要回头,然而身后也有人。还没反应过来,周鸣鞘闪电一样冲出去,熊一般将那个人一把抱住了。然后撞到地上,重重的一声。不知是谁发出闷哼。而刚解决一个,穆阳甚至来不及反应,楼梯上又钻出第二个,第三个。周鸣鞘像一把锋利的出鞘的剑,白光一样行走在人之间,几下,这些追兵倒在地上,被周鸣鞘踹了一脚。他听见周鸣鞘没好气地骂:“让姓周的少管我的闲事。”
回头朝穆阳伸手时目光却足够热烈:“跟紧我。”
穆阳心里微微一跳。
他就乖乖跟在周鸣鞘身后跑,还有心情吹口哨:“你揍我,原来手下留情了。”
周鸣鞘一直没顾上回他这句话。
一楼的出口都被堵住了,他们不能从大门走。周鸣鞘冷汗淋淋地思索对策,最后是穆阳将他带到一处卫生间。他用拖把堵住大门,把周鸣鞘拉进公共卫生间最里侧的隔间,那有一扇窗户,两根铁栏杆被弄断了。
只要再弄断一根,他们就能从这里逃出去。
这是穆阳知道的小路。
周鸣鞘问:“这地方你也找得到?”
穆阳凑近他的耳朵:“你猜我怎么知道的?”他笑眯眯的,“他们经常在火车站遇到新来港城的女孩,有喜欢的,就会……”
周鸣鞘立刻打断他:“不要提。”
穆阳低声问:“为什么?”
周鸣鞘看了他一眼。
他不喜欢穆阳谈论别人,他应该只谈论周鸣鞘这三个字。
“哦,你不喜欢女人……那我聊男人?”穆阳看着他笑。
周鸣鞘凑近他的眼睛看他。
穆阳并不后退。
他们互相都心知肚明,有隐秘的少年人的热/潮已然蛇一样悄悄越界,朝自己的猎物吐着舌尖,露着獠牙。但他们都不张口,他们互相引诱,等着对方先投降、先上钩。
剑拔弩张的那一刻,周鸣鞘率先开口:“你猜我是不是手下留情了?”
这句威胁来得真是时候。
穆阳立刻闭嘴,耸了耸肩,从口袋里摸出小刀,专心致志地对付那根铁栏杆。最终是周鸣鞘看得不耐烦,藕断丝连时,他伸手掰断。
周鸣鞘探头一看:“太高了。”
穆阳也伸出脑袋,才发现墙根下的扶手梯被人搬走了。此时,这里有三四米高,脚下是废弃的铁门和包装箱,不大安全。
穆阳说:“没事,我先爬下去,你等……”
然而话音未落,周鸣鞘微一蹙眉,手抓住墙边,轻巧地一翻,便猫一样蜷缩在洞口处。他低头看周鸣鞘,神色里有一点嘲弄:“还等你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