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浪者+番外(295)
“我进病房了。”他说着站起身,也不去掩饰发颤的声线。
闻海沉默,他并不擅扮演劝慰的角色,更多时候天塌了他扛着,扛着扛着就没力气再去想自己那些鸡零狗碎的事了,似乎人人都知道他有多累多难,都在劝他别委屈别难过要好好休息好好活着,却从没人告诉过他如果他放手了,这塌下来的天又该怎么办。是,大不了大家一起死,死了又要怪他怎么不能坚持下去,所谓顶梁柱和冤大头其实是一个角色,无非是这事儿办的漂亮不漂亮而已。
只是他觉得,既然他已经到这般境地了,柏云旗总该过得轻松愉快些,都是爹生娘养先生教的,不能欺人太甚。
“别挂电话了。”闻海最后说,“就当是我陪着你吧。”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柏云旗就坐在柏康的病床边,经过最后这次抢救,那人已经看不见了,医生也说已经没有挽回的可能和必要了,好好送走老人让人走得心安才是当务之急。
什么心安不心安的,其实都是活人的事,将死之人,心怎么安怎么不安,该离开的时候还是都不耽搁。
柏康蒙着雾的眼睛执着地去追着柏云旗的方向,他的意识也混乱了,颠三倒四地给他讲故事,讲自己的创业,讲自己的辉煌,也讲自己的罪孽,最后他提到了舒涵薇,不是那个华服浓妆撒泼打滚的疯婆子,他的故事里的舒涵薇还是个蔷薇花般的女孩,鲜活娇艳,笑声泠泠,爱唱歌跳舞爱吃米花糖,他们相遇在初雪之日,相爱在立夏那天,恰好那日楼下的蔷薇花成片的开,要宿命有宿命,要浪漫有浪漫,那时柏康是在月夜弹钢琴赌情诗的男人,舒涵薇也是穿着碎花裙在冰冻的野湖上跳恰恰的姑娘。
他仅余的爱恨都给了那个女孩,竟然会是如此惨烈的收场。
柏云旗只是听着,从不接话,他也没接话的资格,毕竟这个罗曼蒂克故事的转折点就是自己的出现。
最后的最后,柏康茫茫然睁着眼去摸柏云旗的脸,从额头摸起,抚过眉毛和眼窝,然后是颧骨和嘴唇,停在双肩之上,他用尽全力地拍了一下,斩钉截铁地下了结论:“乖,我的好儿子。”
心电图上下窜动几下后归为一条没有尽头的直线,尖锐的蜂鸣声把柏云旗压得极低的回答遮了过去,他松开那双无力握起的手退开几步,慢慢抱着头蹲了下去,眼里没有泪,只是柏康最后那下拍得太重,沉得他站不起身,没说出口的话堵着他的胸口,空气稀薄地挤进肺部的缝隙,入不敷出地企图把人窒息,又偏偏留着一线生机。
薛艳梅破门而入,走到床头,骤然放声大哭,柏悦一步一顿地也走了过去,没有哭出声,肩头越抖越厉害,手里的软皮包被揉成了废纸的形状。
“爸。”柏云旗看向窗外,“太晚了。”
天要亮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各位。今天双更,后面还有一章不要漏看。
柏康其实是个相当有趣又矛盾的角色,是我没写好,有点可惜。
第124章 希望
离开医院的路上, 柏云旗才发现闻海的电话已经挂断多时,也许是手机没电了,也许是闻海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混乱荒谬的局面。他想再打过去, 哪怕只是听听那人吃早点的声音,好歹让他知道死了个爸爸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只要他想,他就还有个家,还有人在等着他。
红灯亮起,他跟随这城市中的千军万马戛然而止在一个拥挤的空间内,哪家的小孩走过他车前, 举着氢气球和奥特曼高声喊着写莫名其妙的口号, 骑在父亲肩膀上的小腿蹬来蹬去, 面相忠厚的中年男人宠溺地抓着小孩的脚踝,听见小孩说了句什么,忽然发出一串洪亮的笑。
那通电话柏云旗没打出去, 他这一晚上干的傻逼事够多了, 等会儿真在电话里哭出来或者破口大骂老天爷, 闻海绝对不会介意, 但这层脸皮他还不太想往外丢。
柏康吹灯拔蜡的消息已经传到了总部, 上下人心惶惶, 因为都不知道柏康的遗嘱和这场家产之争的成果,他们看见柏云旗出现在门口,只当是他笑到了最后,柏康和柏悦的助理都战战兢兢走过去,等待听从他的指示, 董事会的成员正在从四面八方赶过来, 算上每天清晨准时准点的世纪大堵车, 这里还能清净几个小时。
一个不认识的女人在给柏云旗汇报个他没经过手的项目的进展情况,上面的政策一天变三回,没想过给他们这些小鱼小虾留口喘息的余地,办到一半的审批手续被退了回来得到一个“择日处理”的无期徒刑,前期投资也收不回来。那女人很惶恐,因为新老板走马上任之后的裁员是惯例,她和一个男人在这个逼仄的格子间里已经厮杀多年,身为女人,除了色相,她能牺牲的都搭了进去,着实输不起了,她也实在是过了能靠色相取胜的年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