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浪者+番外(154)
闻海头疼得睁不开眼,正缩在车后座补觉, 说:“没有。”
“您那对象是不是柏拉图转世啊?忍了你算他是真爱,忍了异地那是不可抗力,这现在十天半个月你俩光靠脑电波交流,这差不多就是对你这种人的人道主义救助了。”柴凡文把止疼药扔过去,“还疼呢?”
闻海耳鸣的几乎听不清柴凡文在说什么,却明白出了他话里的意思,和自己在一起是件苦差事, 他拖柏云旗下了水, 不想着怎么往前游还任由那人和自己一起溺死在这滩死水里。
本质上, 柏云旗是个对生活水平要求极低、好养活好糊弄到很容易让人把他忽略的物种,平时的存在感小于等于闻海家那盆三个月不浇水的仙人掌,你进进出出客厅一百天都没带正眼看过它, 偶尔想起来怀疑它死了给浇次水补救一下, 第二天你再看, 这玩意儿不仅没死, 竟然还给你开花了。
但柏桐安送这盆仙人掌时还是得嘱咐一句:“再好养活的东西也有被养死的时候, 你可长点心吧。”
来之前, 闻海做好了柏云旗发火闹脾气的准备,做好了柏云旗不理自己的准备,甚至做好了柏云旗提分手的准备,却没想过柏云旗可以如此轻而易举地原谅自己,“代价”只是在空旷的图书馆里陪他看几天书。
虽然是寒假过年, 但每年因为各种可说不可说的原因, 总有些学生选择留在学校, 图书馆因而保持开放,成了校园里唯三还有人踪的建筑物之一。
柏云旗这几天看的都是些浅显入门的专业书,少了财经新闻甚至是现代电视剧的耳濡目染,他在课堂上理论知识靠死记硬背虽然跟得上,但老师一举现实中理应已经众所周知的案例他就完全懵了,只能靠同学讨论的只言片语和现场拿手机搜索才能了解案例的前因后果,耽误了不少工夫。
无所事事的闻海除了偶尔回几条工作上的短信邮件外,也在看书。他看的书很杂,而且速度很快,不到三天的工夫,从一楼的名家散文区、现代小说区一直转到四楼的侦查学区和哲学区,有次他拿了本封面泛黄的《古文观止》回来,轻笑道:“大王何来操?”
“……”柏云旗似乎又听见巴大山人在自己耳边咆哮。
还有时他趴在桌子上睡着了,散碎的额发稍稍挡着眼睛,白色的耳机线绕在颈后,穿着卫衣的模样就好像十年前坐在大学图书馆的闻同学一觉睡到了现在,下一刻睡醒揉揉眼,打着哈欠准备继续复习他的期末考试。
柏云旗偷偷戴上他垂下的耳机,里面传来电吉他的独奏声,过了半分钟沙哑的男声开始声嘶力竭地怒吼,整首歌都是这样,电吉他、贝斯、架子鼓、键盘,一个孤独的灵魂。
然后第二首,又是吉他独奏,这次是木吉他,几个简单的和弦反反复复,英国的女孩在唱她前往战场的初恋,青草爬上了墓碑,白鸽飞向更远的橡木树。
图书馆开门的最后一天,闻海随手拿了本帕斯捷尔纳克的诗集看,从书页中找到一枚精致的手写书签,一朵干花塑封在里面,笔锋硬朗的字迹在一旁写下了三行字母。
柏云旗凑过来看,猜测道:“是俄语?”
“嗯。”闻海擦净书签上的灰尘,轻声念了一遍。
“您会俄语?”
“一中在我们那会儿搞国际化的幺蛾子培养二外,我选的俄语,你哥选的法语,快忘干净了。”闻海的手指滑过一行字母,“这句当时我们上课时讲过,印象挺深的。”
柏云旗:“这句什么意思?”
“‘或许你会想起我,就像想起一朵永不重开的花朵’。”闻海嗓音低沉,大提琴般流淌过每一个字母,指尖划过第二行,“这行是‘我用沉默爱你,亲爱的娜斯塔西娅’,应该是你们学校的学生自己做的。”
果然,书签上的字迹出现在了借书卡的最后一行,后面跟的专业是俄语系,因为受潮已经看不清楚借阅日期和归还日期。柏云旗算了算,学校的图书馆六七年前就开始使用电子借阅系统,据说之前因为整修还闭馆过半年,那这枚书签至少是在八年前就留在了这本书里。
“也许是那边来的交换生。”闻海猜测,“也有可能是个女孩的俄语名字。”
娜斯塔西娅。是个好听的名字,可惜那个女孩也许永远不知道有个男孩这般细腻而无望地爱着她,他把写满心事的书签留在这里供一无所知的众人随意翻阅,等终于有人把它从尘埃中拾起,所有的爱却已变成了那朵永不重开的花。
——“永别了,我亲爱的娜斯塔西娅。”
旁观了一段前尘往事的两人在黄昏结束前走出了图书馆,门口保安室的保安已经认识了柏云旗,笑着打招呼道:“小伙子,过年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