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渚之夏+番外(47)
江忱予瞳仁幽深,看不清神色,“腊月二十九。”
哦,今天是二十八,那就是明天,就要走了。朱镜辞想着,手慢慢地从江忱予的袖口放下来,嘴角很勉强地提起来,“那祝你玩得开心。”
这个人什么都没有说,没有质问,没有挽留,甚至连生气都不太敢。明明他泛红的眼睛,拽着人的手指,都在表达着“不要走”,可是他还是一个字都没能说出口。
为什么不说呢?是不想,还是不敢?是觉得说出来也不会实现,所以干脆就不提吗?
江忱予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算了,他想,总要一步一步来。
要一步一步靠近那只猫咪,瓦解它的不安,它才能安心地跳进怀里。
他抓住了朱镜辞将要放下的手,抬头对许木木说,“耳机带上。”
“好嘞,您随意。”许木木端着芒果班戟,比了个继续的手势,迅速拿出耳机戴好,转了个身开始逗鱼缸里的金鱼。
朱镜辞被捉住了指尖,抬起头,一双眼圆圆地睁着,蒙着一层浅浅的水光。
“没什么想对我说的吗?”江忱予拉着他的手,一根根地把手指扣上去,严丝合缝。
“没,没了。”朱镜辞有些慌乱地垂下眼,并不敢看对面的人,生怕看到那双眼睛,挽留的话就忍不住脱口而出。
江忱予叹了口气,无可奈何的样子,手臂微微用力,把他拉到了怀里,“为什么不说让我留下来?”
“不能说,”朱镜辞把头埋在江忱予肩膀上,拼命摇头,带着鼻音,“你要陪家人的,要团圆的。”
“那你呢,你和谁团圆?”江忱予感受到肩膀上的温热,他知道这个人躲起来在悄悄地掉眼泪,却还是狠心继续问道。
“我没关系的,我一直都是一个人呀,真的没关系。”朱镜辞把头埋得更深,可声音里的哭腔还是掩盖不住。
“可我做不到没关系。”
江忱予握着朱镜辞的肩膀,微微用力把他从肩头扶起来,让他抬头看自己。
“我在外面,想的会是你有没有好好吃饭,好好照顾自己,有没有人陪你看春晚,陪你守岁,有没有人第二天早上在你枕边放压岁钱。”
“我知道,言言很勇敢,不怕孤单,可以一个人过年,”江忱予把他被蹭乱的额发整理好,用纸巾很温柔地擦干净他的眼泪,“可是我怕,怕你受委屈,怕你一个人孤零零过年会难过。”
“所以,不要因为替我考虑,就擅自做决定。你想到什么,就要告诉我。你说了,我才能知道,才能选择要不要这样做。这是我来决定的事情,你只管告诉我你想要什么,记住了吗?”
“嗯!”朱镜辞猛地扑上去,搂住了江忱予的脖子,“不去澳洲好不好,我想让你留下来,想和你一起看春晚,过除夕,包饺子,想要大年初一你第一个看到我,对我说新年好。”
他先前说了谎,他一点儿都不喜欢这样阖家欢的节日。旁人的欢聚一堂总是会提醒他自己是孤零零一个人的事实。
他对于一个人过春节害怕极了,每一个除夕夜他都在想,为什么还要活着呢?既然新的一年对自己来说毫无希望,为什么不干脆在这一年就死掉呢?
刚搬到猫耳朵巷的第一个除夕夜,他出门买吃的,在巷口撞上个醉酒的混混。冬日里穿得严实,身型又小,他被当成女孩子,不干不净地调戏。
他被逼到墙角,没了办法,咬着牙从墙边捡了半块砖头,拍在对方头上。一场混战下来,谁都没落着好。混混被他的凶狠唬住,骂骂咧咧地忙不迭跑了。他站在那里,嘴角破了,额头也青了一块,手臂不知道怎么受了伤,痛得发木。站也站不住,索性躺在了雪地上。
身下是一片柔软,雪花在橘色的灯光里簌簌而落,落在他的发梢,脸颊和眉间。他没感觉到冷,就这样躺着,仰面看着灰扑扑的天空。天太冷了,连鸟儿都不曾飞过去,看着看着,眼睛就看酸了,酸得想流泪。
就这样吧,就这样躺着,被雪埋了也挺干净,他想着,慢慢闭上了眼。
不知过了多久,咯吱咯吱的踩雪声打破了寂静,由远及近,一双靴子停在了他的身边。他艰难地抬眼看,依稀能看到是个少年人的轮廓。天色太暗了,他只注意到那一双明亮的眼睛。
“你在做什么?”来人开口,声音清澈盈耳,像是溪水淙淙。
他猝不及防地生出了羞赧,面对着混混他能肆无忌惮地动粗,可是这样干净的少年,他反而不知该如何对待。他不想同这个人说我在等死,他怕吓到他。
他眨了眨眼,眼睫沾染的雪粒落下,微张着口,无措地不知道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