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扭头对张鸣说:“爸,没办法了。”
“咱们忍气吞声,挺两年吧,您说呢?”
张鸣默不作声,两指夹着一根香烟,食指和中指的部分皮肤被连年累牍地熏成了焦黄。由于抽了一晌,满室云雾,尽是烟草的味道。
“您停停,少抽点,这也太呛人了!”张令泽边说,边去开窗通风。
他们住的是清源镇最能拿出手的一间旅馆,还算干净整洁、东西齐全,而现在,呛人的白烟几乎要把父子俩笼罩进去了,饶是同样爱抽烟的张令泽也忍不下去了。
“咱俩早点戒掉吧。”
张鸣不为所动,还在往外望,似乎陷入了思考。
身旁茶几上的笔记本忽然弹出了新窗口,他转了转发黄的眼珠,看向公司新发来的邮件:
[张副董,再待一阵子,想办法把利息提高,之后再向人力管理部门请求出差结束吧。]
他只看了一眼,当即怒火中烧。这不是在难为人吗?
提高回去?
他得怎么舔着脸才能找方成衍说这种话呢?
“这个王八犊子程开祖!”在良久的沉默之后,他突然狠狠地骂了一句,额上的青筋暴起,在皮肤底下清晰可见。
“蒜头王八!莽夫!蠢货!”
张令泽在一旁发愁地听着。他起初不知道这号人物是谁,后来听他爸骂多了,逐渐也弄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您别气了。”
那场官司已经过去大半个月,可张鸣依旧气不过:“自己要死透,非得拉上别人垫底!”
“还他妈特别会唬人!狗东西!”
他正面对的就是程开祖那天坐过的沙发,此时越看越恨,一手抄起烟灰缸,对着那沙发猛砸了过去,烟灰缸弹到地上,四分五裂,里面灰白相间、尚有余热的烟灰飞出来,顷刻间也洒了一地。
“以后咱们还能见到他吗?”张令泽担忧地问,“用不用我找人削他一顿?”
“长得像蒜头王八的丑东西。”张鸣合上眼睛,“打他都嫌脏自己的手。”
张令泽疑惑,蒜头王八,那人是得长成什么样儿?
他忙安慰道:“您别气了,揍他丫一顿,叫他知道谁不能招惹。”
“你怎么还没长大?天天就是揍这个,揍那个。”张鸣深吸一口气,知道儿子说这话是好心好意,于是让自己平静下来:“他把清源镇的人惹了个遍,政府也惹了,方成衍也惹了。”
“以后不会再来清源的。”
张令泽很好奇:“那他以后还能去哪里发展?回隔壁县城吗?”
张鸣冷笑一声:“也不可能,他破产了,员工到处讨薪,这家伙现在像只丧家犬一样,人人喊打。”
转瞬间他又变了脸色,恶狠狠地骂道:“蠢货都该死!”
张令泽不再说话。
父子两人相对着沉默了好半天。
“我出去扫描一份文件。”张鸣说。
“令泽,你去买个午饭。”
张令泽答应道:“好。”
张鸣把烟叼在嘴边,拿上外套出门了。
碰上门,往外走,正在走廊里遇到一个迎面而来的外国人。
在这小地方见外国人实在是有些奇怪,他再一看旁边,引着那外国人往前走的赫然是方成衍手底下的秘书。
他多看了两眼,越发觉得蹊跷。方成衍这是又有什么新业务了?
眼瞧着那外国人和韩秘书从他身边擦肩而过,张鸣视线跟在他们身上,心想,回来得去打听一番。
下午一点。
张鸣从外面回来,满身冷气。
他先是在走廊上站了一会儿,在所有的门上看了一圈,见有显示电源的红灯亮着,才确定了那外国人的房间。
直到晚上,他才蹲到那人从房间里出来。在共用的热水间,张鸣用所知不多的英语跟人打招呼:“嗨,朋友。”
那外国人一辈子从没接过这么滚烫的热水,回头一看,杯口没对准出水口,一百度高温的水直接浇到了手上。
他立刻将手放在了凉水口下,然后才转身对张鸣友好地笑了笑,不知道说的是哪国话。
张鸣只是用英语继续和他交流。
可是人家却摇了摇头,示意自己听不懂。
正要放弃探听之时——
“爸。”
“怎么不去房里?”张令泽正准备去前台要双一次性拖鞋,经过热水间,他把头一探,好奇地看了一眼那外国人,继而问向亲爹:“您干嘛呢?”
张鸣说:“没什么。”
外国人水也接完了,说了句“很高兴认识您。”便要走开。
张令泽听着这熟悉的调调,琢磨两秒,问:“意大利语?”
什么?是意大利语?!张鸣心下一喜,紧皱的眉头也有所松动。
幸好令泽也在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