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案本(272)
那么客气的一句话,只有谢清呈和贺予两个人才知道,里面隐藏着多少湿润的秘密,如暧昧的摩斯码。
谢清呈当着众人的面,不好多说什么,他拿着烟,腰背站得笔直。
黑眼睛静静地回望着贺予。
“我拭目以待。”
贺予眼眸垂了,唇角落着微笑,侧着身,助理在他身后打起伞,他与谢清呈擦肩而过,走入已经搭好的拍摄现场。
床戏容易尴尬,导演清了场子,让无关人员都避开去,下着暴雨的车边,导演拿着剧本,和贺予他们又最后讲了一遍戏,然后鼓励了两位演员,就关了麦克风,让他们俩坐在要进行表演的车上,互相适应一会儿。
女演员是剧组费神找来的,虽然是三线,但是长相和经验叠加在一起,已经是剧组能找到的最合适的人选。
她在和情夫最后一次幽会旅途中,打算和对方挑明分手。
这一天,她穿着红吊带睡裙,头发也没有梳得太整齐,在宾馆里坐着,忽然就说想开车出去兜兜风,她就这样上了男人的车,两人一路开得沉默无言,驶出了很远之后,她把想法都和对方说了,男人蓦地停了车,接下来便是那段车震戏。
女演员虽然拍过很多角色经验丰富,但演床戏,她还是第一次。
她很有些紧张,不敢看贺予,在那边拨弄着自己的头发,拨弄着拨弄着,又觉得贺予比自己年纪小那么多,还是个学生,自己好歹是前辈啊,怎么着也该带着些他。
于是她清了清嗓,勉强让自己镇定下来,开始闲谈。
“小伙子,紧张吗?”
贺予笑笑:“还好。和你差不多。”
“没事,一会儿你就当镜头不存在。别太担心。”
“谢谢。”
女演员见弟弟也没太紧绷,自己也跟着稍微放松了些,她终于有勇气转头看贺予的眼睛了:“谈过女朋友吗?”
贺予看似一个很亲和的人,但其实距离感和分寸感都挺重的,他笑而不语。
女演员自顾自说:“我有个朋友教我说,你如果谈过朋友,一会儿实在入不了戏,你就闭上眼睛,尽量去想象对方的样子。”
贺予又温柔地说了句:“好。谢谢。”
女演员眨了眨眼,脸有点红。
给他们的时间过得很快,两人又聊了一会儿有的没的,导演就要求正式来一遍了,第一条开始。
前面一段文戏,全是女演员的独白,女演员这段戏没有问题,演得挺动情的,说的声泪俱下,到最后已是泣不成声。
雨点噼里啪啦地砸在窗玻璃上,贺予按下手刹,冷冷回过头来:“你说够了吗?”
“你让我下车吧,我想走了。”
女演员松开了安全带,要去开车门,贺予一言不发地上了锁,将她拽过来:“你有这么讨厌我?非要这样对我是吗?”
女演员:“我是个母亲!我有丈夫有孩子,我丈夫还是你的对手,你知道我这些日子有多痛苦吗?你饶过我也饶过你自己不好吗?”
贺予说:“你根本就不爱你丈夫。你的婚姻从一开始就是错误的,这一点你心里应该很清楚。”
女人不听,还是流着泪去掰车门,低声道:“我得回去。”
“你如果要走,我就第一个拿他下手,你留在我身边,他才能苟延残喘地多活一阵子。你给我坐回来,你要敢下车回到他身边,我今天就敢直接撞死你。”
女演员惊怒,不敢置信地盯着情人的脸,好像第一次看清他似的:“你……你怎么可以这样?你简直是个疯子!”
导演说:“卡!倩倩,你这个情绪不对。”
倩倩是这个角色的名字,导演一般直接叫演员剧中的名字,更方便演员入戏。
女演员缓过神来,擦了擦泪,老实虚心地听导演指教。
可惜导演是个特别酸的掉书袋读书人,福建口音又重,女演员则是个北方女人,两人交流起来实在有些费力,鸡同鸭讲,云里雾里。
最后贺予听明白了导演的意思,说:“我来吧。”
他问女演员:“姐,你有没有觉得你的台词有什么问题。”
“没有呀。”
“你看。”贺予很耐心,“剧本上写你很纠结,很伤心,但你骨子里是个性格强硬的人,也很聪明。你提出了分手,对我的反应,你其实是意料之中的。尽管我说你敢走我就杀了你这么重的话,你确实感到了一些惊讶,不过由于你之前已经见过了我太多次杀人,你内心深处其实很清楚我是个怎样的狠角色,所以这种惊讶的程度,不会太高。”
女演员说:“可、可我刚才演的就是这个意思啊。”
这可能是南北方人之间性格张弛度的差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