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案本(184)
而就在打开门的一瞬间,他看到了站在外面的那个个子高高的,十七八岁的男生。
两人差不多的身高体型,但门外那个男生大概因为还是学生的缘故,没有陈慢那么有攻击性,虽然高大挺拔,但看起来有一种内敛气质,青春茂盛,轻慢懒散而不嚣张,墨黑柔软的头发末梢微微打着卷,在夏日的风里拂动着。
这是个乍一看很乖很斯文的一个男孩子。
陈慢心想,小帅哥看着很正常,瞧样子是个来正经问教授问题的。
于是在对方幽深的黑眸的注视下,露出个亲切的笑,解释道:“我这儿刚刚在安全普法。”
男孩子微笑:“嗯。”
“……”
怎么气氛有点怪怪的?
陈慢摸摸脑袋,又朝对方笑了两下,跑走了。
他一走,贺予就站在了屋内,一双深黑的眼睛似笑非笑地瞅着谢清呈,头也不回地反手将沉重的办公室门关上。
“咔嚓”一声,落了锁。
然后这个年轻如原野雄狮的男孩子,逆着光,一步一步走到谢清呈面前。
他居高临下,笑得有些轻浮:“安全普法?”
谢清呈掀起眼帘,浅灰色的义瞳里,好像映出了这个男生温柔乖巧的身影,又好像他只是淡淡扫过,不愿把他在眸中装载。
“和你没有关系。”
贺予啧了一声,似是无所谓,又似调侃地:“谢哥,你对我始终是这个态度。”
“我对你只能是这个态度。还有,不要叫我谢哥。”
“……”
“做正事吧。”
贺予被冷冷地训了,但他最终什么都没再说,只笑了笑。
“好啊。你说什么我还能说不吗?就听你的,谢教授。”
他低着眼帘,长睫毛在鼻翼处投下温柔而模糊的影。然后抬手,一颗一颗解开了自己校服白衬衫的衣扣。
谢清呈把用过的特制针头和注射剂都丢到了相应的垃圾桶里,摘下来薄薄的橡胶手套。
“打完了,你可以走了。”
这种未上市的特制针,是打进脊髓里的,实在痛如剜骨。
贺予半赤着上身,雪白的衣衫蜕在腰际。针就是在背脊中央刺入的,现在谢清呈给他贴上了止血纱布,他坐在凳子上,咬着下唇默不作声,额头渗着细汗,脸色苍白得厉害。
这种情况下,哪个医生不会让患者多留一会儿?打个狂犬疫苗人大夫还会叮嘱坐三十分钟再走呢。
但谢清呈却不想和贺予多啰嗦。
贺予闭着眼睛缓了一会儿,慢慢把衣服穿好,低下眸扣着衣扣。
他很厌憎谢清呈,但那厌憎都藏在心里,面上他对谢清呈的态度很好,就好像一池浮着青萍的水,流于表面的斯文与轻佻都能被看见,唯独这些浮萍之下的幽深,谁也瞧不清。
他甚至还能在疼痛稍微缓解后,朝谢清呈扯开一缕温懒的浅笑:“就这么急着赶我啊?你也太不够意思。”
谢清呈把脸转了开去。
这办公室里的少年和男人不一样,同样是一件衬衫,谢清呈穿得一丝不苟,贺予却只将衣领扣到倒数第三颗,裸露出紧实的胸膛,还有颈脖上挂着的刻着安息经的狗牌。
“嗳。”
“干什么?”
“刚外面有个学生可说你和你表弟是那种关系。”
“什么?”
“……”贺予尽管还痛着,却忍不住咧嘴扯开一个笑,“你也真是惜字如金,就是被你省掉的那个字,你念个第四声你就明白。”
谢清呈琢磨几秒,他的智商琢磨别的很快,琢磨这种事情瞬间就会变成上古Windows98系统。
但Windows98也不是反应不过来,谢清呈明白了之后,脸色登时就变得很阴鸷。
“这些学生没得救了。”
“这么快就下死亡通知书啊,你看看你这耐心,啧啧。”贺予摇头,“你以前脾气可没这么急,最起码还能给点紧急抢救临终关怀。”
顿了一下,挺温柔和善地望向谢清呈,把那些恶意全部藏垢于黑漆漆的眼底。
“你看。”他舔了下舌尖,花花公子似的笑嘻嘻的,“我不就是谢哥你关怀回来的吗?没有你的话,我可能连高中都读不完。”
“你高中本来就没读完。”谢清呈冷冷的。
贺予想了想,笑得更莫测了:“也是。”
又道:“你看这一转眼,都快二十年了啊。”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
可,二十年?
眼前这男孩说到底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哪里来得二十年?更何况他那言下之意,二十年前竟是他的高中时期。
如此诡谲的一句话,在寻常人听来就像鬼故事一般。
而谢清呈只是睫毛微微动了一下,并未生出半寸意外。
贺予也知他不意外,兀自叹道:“要是没那技术,我也早就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