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人所难(44)
翁施晚上趴床上记账,他用钱省,一块钱都记在账本上。
上月余钱有一千多呢,他给弟弟翁则买了双名牌运动鞋,花了八百。
快递物流挺给力,翁则第二天就收到了,给翁施打电话,说哥你别给我买这买那的,我不缺,我一个月生活费三千呢,你自己买点好的。
“我发工资了,有钱,”翁施笑着说,“你在学校照顾好自己。”
翁则说:“哥,我十一去新阳看你吧,反正我懒得回家,爸妈唠叨死了。”
“……”翁施抿了抿嘴唇,“小则,我十一要去广东学习呢,你还是回家吧。”
翁则很失望:“那你有空来看我啊,我系里同学都知道我有个哥哥当警察,惩奸除恶,都特崇拜你呢!”
“你别总在人前吹我的牛,”翁施脸皮薄,“我哪有那本事。”
“阿则!好没!上场了!”那边传来催促声。
“哥我不说了啊,我打球赛呢,”翁则说,“我就当你答应了,要来看我啊!”
挂了电话,翁施坐在市局后门的台阶上,撑着下巴沉思。
其实他十一根本没有要去广东学习,他就是特别扭,这么多年了,还是不知道怎么面对翁则的亲近。
后妈吧是个好后妈,弟弟吧是个好弟弟,他也是打心眼里尊重后妈疼爱弟弟,但翁施吧就是心里有个坎。
明明嘴上说着不介意,心里也一直劝诫自己不要介意,但十五岁那年的事故,仍然是他心头一个死结。
生死关头,他确实没有被选择,他确实被放弃了。
翁施心思纯良简单,很少思考这么沉重的命题,胸口沉甸甸的,他长长叹了一口气。
宋尧中午眯了会儿,醒来发现屋里那呆瓜不见了,出来溜达一圈,瞅见这呆子坐台阶上长吁短叹的,背影看着就和个小鹌鹑似的。
难道是上午批评了他几句,他难受了?
啧,现在的小孩儿心理怎么这么脆弱呢,挨个批就躲起来哭哭啼啼。
宋尧拿脚尖点了点翁施屁股尖儿:“又演什么苦情戏呢?”
翁施“哎”了一声,连忙蹦起来拍了拍自己屁股,瞪着眼睛说:“宋老师!我穿的白裤子呢!”
雪白雪白的裤子,宋科长怎么能踢呢!真是不像样!
“你他妈都一屁股坐地上了,还嫌我脏?”宋尧说。
翁施振振有词:“我垫了报纸才坐的!”
宋尧低头一看,果然台阶上铺了张大报纸。
这呆子还不算太傻,演苦情戏之前还知道做点儿准备。
宋尧乐了,一屁股在报纸上坐下,占了翁施的地儿。
翁施撇撇嘴:“你给我腾点地儿。”
“让你写的复盘报告写完了吗?”宋尧问。
翁施说:“明天才交呢!”
宋尧一指地面:“没写完就下边蹲着去。”
翁施敢怒不敢言,挎着张圆脸跑进屋,抱出来个小马扎,坐下了。
入秋了,大中午的不是那种灼人的热,阳光暖融融的,照的人很舒服。
宋尧双手支在脑后,大咧咧地仰靠在台阶上,眼角眉梢都是慵懒,晒着太阳昏昏欲睡。
翁施双手托着脸蛋,看着宋科长在阳光下格外俊朗的脸,心脏忽然怦怦跳。
“宋老师,”翁施有些失了神,不知道怎么就没头没脑地问出了口,“假如有天地震了,我和另一个人被压在房梁底下,你会先救谁呢?”
第24章 仅自己可见
十五岁那年,西南小城突如其来的天灾,房子剧烈摇晃,好多东西都摔碎了,翁则摔在地上喊哥哥,已经跑到门边的翁施又跌跌撞撞地返回来,抓着翁则的胳膊说不怕不怕,小则你不怕,哥哥背你走。
然后就是一阵天旋地转,灰尘和石头雨水一样扑簌簌往下掉,一个大木板从天而降,翁施立即护住翁则的头,木板上的长钉划破翁施后颈,血止不住地往外冒。
翁施很少回忆起那天,倒不是因为不敢,主要是没什么可回忆的。
说是心理阴影也不算,毕竟他活下来了,还活得完好无缺,没缺胳膊没少腿,天大的幸运。要是再来一次,他还是会回去保护弟弟的,只是昏昏沉沉中爸爸那句“先救小的”,让他至今都还在介怀。
“宋老师,”翁施声音很小,充满着不确定,“你会先救我吗?”
“现在预警技术很先进,”宋尧理智分析,“地震前就把你转移了,压不着。”
宋老师咋这么没有想象力呢!
翁施说:“假设没有预警呢,突然房子就塌了,没来得及反应。”
宋尧懒洋洋地眯着眼睛:“你不能先自救啊,逃生课白学了?”
“假设我手无缚鸡之力呢?”翁施又加了个假定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