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年旧案(26)
但是在他拥有记忆的时候,这个所谓的家,已经变得浑浊不堪。或许真的是,从一开始就应该是这般的模样,只是因为小小的他还没记事,所以每次的痛苦都可以缓过去。
只要给他一颗糖……
秦砚对于这样的一个家,确实不抱着什么幻想。但除了那些一成不变的事物,也仅仅是那一件事一直在他的心里放着,直到埋到了深渊的最底下,都不曾消失过。
他记得,那是一个晴天。阳光万里,微风和煦。
但在他的生命里,又何尝不是一个阴天。
那个时候,秦砚还是秦南。
***
秦南的生日在初秋,那个时候正值盛夏。少年身上穿着的校服,白色占去了大半。因为天气燥热而流出的汗,正贴着背,映出背后一双好看的蝴蝶骨的模样。
秦南是住校生,放在平时他是不会回家的,如果可以,他打算一辈子都住在学校。这次是特例,也许往后这样的特例会很多。因为学校规定,假期学生必须离校。
秦南本来是住在外面的。自己一个人,租房子住。他实在是太想逃离这个家了!近乎疯狂……
所以,他现在回来是不得已,因为妈妈的电话,那仍然关于爸爸……
那个酒鬼爸爸……
秦南回到家,第一时间竟然是在观察这个屋子变了多少!果真!其实不用猜也知道。这个世界上一成不变的东西太多了,数都数不完。
秦南沉默地换着鞋,一言不发。
还在沙发上的男人仿佛是坐不住了一样,终于缓过神来,模糊不清的声音让人听起来不真切。
“回来了?”那样的语气像极了一个父亲。
秦南渴望很多东西,包括他若有若无,而在有的时候却又少得可怜的父爱。
秦南在语音落下的片刻愣了愣神,回过神以后,仍然在继续脱下他的那双鞋子,那双并不奢侈的鞋子。而那鞋子仿佛是一个千斤重的东西压在脚上,脱不出,拿不掉。
秦南是逃避的,对于他的那个虽然并没有十恶不赦的父亲。
“小南?”那个男人叫了声秦南的名字。像是隔了多年,这样的语气让秦南整个人周身一颤,同时又像是寒意渗骨一般,使人久久不能动弹。这个名字似乎在他的记忆里远离了很久。
“你怎么不应我话呢?儿子?”男人的嗓音因为疲惫而显得沙哑厚重,他自己的身影都可以遮去他的半张脸,灰翳沉沉地蔓延在脸上,正在逐渐化为愤怒。他问秦南问题,他叫秦南回答。
“没有。”他的语气里有着很明显的恐惧,这些恐惧来源于内心,就像长明的火,可以永远不灭那样。只是可惜,这把火是冷的,连同周围也是冷的,就连它的颜色,都没能像太阳一样温暖。
秦南是怕他的,这早就不是一个秘密了……
秦建国仰头向着天花板“哈哈”的笑了两声,眼里不知是什么意味。但是这种意味,好像在秦建国的身上从未有过,至少秦南是这样觉得的。秦南甚至是觉得,这几声大笑,是他的父亲秦建国对某种东西的释然。
——他也会有释然?
父子俩对视,像是仇深似海。也许在他们两个之间,从来没有赢者。
又或许,只是因为秦建国还没有完全缓过来,脑子里酒精残留,所以走一步就踉跄一步,不知走了多少步以后,他还是在原地打转。
“儿子?过来一下。你爹我,和你说一件事。”秦建国做着手势,让秦南往自己的方向过来,然后自己又接着醉意,一步一步地往窗台的方向走近。
他们家很穷。所以没有钱去住那种有阳台的屋子。所以房子并不大,他们只有一个窗台,一个不大不小的窗台。
秦南终于脱下了自己的那双鞋子,却好像并没有卸去重担,他朝着秦建国的方向走去。放完假之后,他还要去学校,所以如果等下秦建国打他,他准备还手……
其实他已经还了很多次手,但是秦建国仍然可以打他,把他打得半死。这是练出来的,所以秦砚每次只能仗着自己年轻从他的手下逃脱。
“秦南?”秦建国低声地招呼他,像是突然来了兴趣,去招呼一条不起眼的流浪狗。
“你信不信我要跳下去?”秦建国的嗓音里像是带着笑,那声音沙哑粗糙无比,会让人听了不舒服。但,这不是第一次了……
“你,想死吗?”秦南的眸子里并没有透甚至不属于他自己。他的语气冷冷的,像是可以把自己对面站着的人吓懵。
秦建国靠着的窗台很低,只要他稍微借上一点点的力气,自己就可以坠下楼去。这里只是七楼,也许还会有生还的可能,那是出任何的光亮,有些时候,他一件痛苦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