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火(44)
话音落下半晌,陈淮水才意识到自己气得头脑不清了,他几乎要冲动到什么话都往外说,可看着祝富华小心又懵懂的样子,他又劝告自己不能发火了。
祝富华,一个不懂吃醋,不懂爱情,不懂心动的人,从小就过得可怜,自己又有什么资格指责他的循规蹈矩呢?
陈淮水按了按太阳穴,祝富华抬起头看他,说:“你骗人,我从来没见过男的和男的结婚。”
雷声从天边到耳边,又开始闪电了,大风刮得树枝乱晃。
陈淮水猛地凑上去,将吻印在祝富华嘴巴上,又问他:“那这算什么?如果我们以后不是夫妻,谁会这么亲嘴?”
陈淮水的呼吸声变得急促,他心脏都疼起来,他看着祝富华有些躲闪的眼睛,见证着祝富华彻底地陷入沉默。
后来,看着陈淮水将屋子的窗帘关上,祝富华终于出了声,他说:“你不要讨厌我,你是不是讨厌我了?”
“没有。”
陈淮水在床边坐下了,祝富华于是也挨着他坐下了。
祝富华说:“就算结婚了,我也天天让你亲,让你拉手,全都不告诉我妈,我不说的话,她不会知道的。”
他以为自己想出了什么好主意,结果,被陈淮水按住了肩膀,陈淮水不笑了,也不温柔了,他说:“不可能这样的,你和别人结婚,我们就不能继续爱下去了,懂吗?”
祝富华认真地思索陈淮水的话,他眼眶里逐渐有了泪,他还是忍着不哭,说:“嗯,懂了。”
“所以,你是来跟我告别的吗?”
陈淮水问出了最悲怆的问题,他不能相信,他和祝富华之间脆弱到这种地步,无力到这种地步。
他知道,祝富华不是一个会主动反抗的人,但他完全不会责怪他,至少在祝富华自己稚嫩淳朴的世界里,他已经尽力去爱陈淮水,尽力把最好的全给他了。
陈淮水的吻印在祝富华的颌骨上,知道末日来了,所以忘情地吻,不顾一切地吻,他低声地告诉祝富华:“富华,把你的扣子解开。”
“嗯。”
祝富华懵懵懂懂,他现在,只想着怎样让陈淮水高兴,怎样让陈淮水不怪他,因此,得了一个命令,就变得十分殷勤。
陈淮水的手放在祝富华光溜溜的肩膀上,还是吻他的颌骨。
退下来的衬衣挂在臂弯上,祝富华的指头不知道该放在哪儿,他攥起一个拳头,后来,又无措松开,他说:“淮水,我也不知道怎么办了,我妈说完那些话以后,我就没什么可说的。”
祝富华里面还穿着白色的背心,闷热的天气,叫他出了一额头的汗,他的脊背蹭着印了格纹的棉布床单,肥皂的气味钻进鼻子里。
“淮水,淮水……”不知道陈淮水忽然跑去哪儿了,祝富华在床上躺着,衬衣还在臂弯上挂着,他盯着天花板看,着急喊着陈淮水的名字。
祝富华很希望自己正在做梦,一醒来,时间还是去年,陈淮水骑着车载他去上班,两个人在寂静的街上等待日出,可时间往往太早,所以等不到日出。
陈淮水只穿背心和短裤,忽然就钻进蚊帐里来,俯下身,紧紧地将祝富华抱住,这时候,外面开始下雨了,噼里啪啦,声音越来越大了。
“富华,”陈淮水在他耳根亲一口,还是紧紧抱着,低声地说,“我不会怪你,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都不会怪你,因为本来就很难,我知道很难,我没资格强求你,别人肯定觉得我对你的心思见不得光。”
这些话,祝富华或许只懂了一小半意思,他紧闭着眼睛,感受陈淮水响在耳畔的呼吸,呼吸声被雨声盖住了。
厚厚的云层,倾泻着瀑布一般的雨,在院子的地面上砸出白色的水洼,后来,整个院子像是一片湖,如果闭上了眼睛,甚至会猜想这是一片海。
空气是潮湿的,气味里带着生机,是树和花草的气味,也是泥土的气味。
这场难得的雨,在热天里来得十分及时,又没有立即离开。
雨停,也远远过了睡午觉的时候,乌云退散,阵风轻拂,阳光仿佛被洗得很亮很透。陈淮水的胳膊从蚊帐里伸出来了,他取了床头柜子上的青花茶杯,尝一口,发现杯子里的水凉透了。
陈淮水又喝了一大口,可没有往下咽,他轻手轻脚地把薄被子往下撩,才看见了祝富华的下半张脸。
把嘴里凉凉的水给祝富华,祝富华就闭着眼睛,毫无防备地凑上来,还把舌尖往他嘴里伸。祝富华还伸了胳膊,去抱陈淮水的脖子,一点点把水咽下去。
“够了吗?”陈淮水问。
祝富华先是点头,接着,小声地回答:“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