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火(24)
卓晴下班回来了,手上捧着一个竹篮子,她小心翼翼地把篮子放下,说:“春梅,快把鸡蛋放冰箱。”
“卓老师,买鸡蛋啦?你跟我说就行了,我去早市买,更新鲜。”
“不是……家栋在不在?喊一下家栋,好像是他朋友送的,让他来看看。”
于是,卓晴在这边换鞋换衣服,春梅去敲卧房的门,把陈淮水叫了出来,卓晴指着餐桌上满满一篮子鸡蛋,说道:“你看看,你朋友送的,放在传达室了。”
“哪个朋友?”
“我不知道,人家给你留了字条。”
陈淮水挠了挠头发,他打开纸条看了半天,更猜不出是谁的字迹,看起来很整齐,可也很稚嫩,要是真的猜一猜,那么,写字的人大概还没上中学。
写道:这是一百个鸡蛋,很新鲜,可以煮着吃,也可以炒着吃,吃完了如果喜欢,我再给你送过去。
/
秋天,很难看见这么美的夕阳了。
底色是勾人的玫红,在浅黄色的光晕里浸染,天边散开黑色的、鸟群的影子。巷子里自行车铃“叮当叮当”,清风拂过,下了学的小孩儿从巷头跑到巷尾。
陈淮水给祝富华带了几串葡萄,葡萄就放在那只盛过鸡蛋的篮子里,祝富华并不是每天回家住的,但周五必定回来,他拎着褪了色的黄布包,跟在那群学生后面。
然后,就看到了等在树下的陈淮水。
“给。”
陈淮水把篮子递了上去,祝富华脸上立即没了笑,他的表情凝结,露出一丝伤感,几分遗憾,许久了,才低声地问道:“拿回来干嘛?鸡蛋不想要吗?”
“你打开看看。”
“这是在我大姐夫的老家,乡下买的,挺新鲜的,”祝富华怎么也不去接那个篮子,他慌忙地解释,努力说更多的话,“我不知道送你什么,就送了鸡蛋,你不是说你要上……要上研究生,所以给你补身体。”
“谁写的纸条?”
陈淮水干脆一把掀开盖着篮子的布,把篮子整个塞进祝富华怀里,他淡笑着问他。
“巷子口开铺子的他家……孙女,我不会写,给她买了个大石榴,求她写的。”
祝富华木然地答话,他盯着篮子里的葡萄看,有些不知所措了。
陈淮水说:“这是大院里自己种的,不许乱摘,我趁着看园子的吃中午饭,偷偷摘的,险些被发现。”
的确有些奇妙,这种礼尚往来,既是质朴的,又是浪漫的,陈淮水歪着头,才捕捉到祝富华躲开的视线,他凑近了,低声告诉他:“尝一个,快尝一个,可甜了。”
祝富华小心翼翼地摘了一个,塞进嘴里,他用手背擦了擦嘴角,说道:“挺甜的,挺好吃。”
“好吃就看看我,为什么躲着不看我?”
夕阳被淹没在夜幕里,路上人少了,祝富华仍旧站着不动,他想了很久,回答:“没不看啊,没不看。”
觉得心太热,甚至过热,两个人谁都是的,陈淮水暂且忘却了世间另外的好,他真想让自己在这儿死去,融化进转瞬即逝的晚霞里,然后,将祝富华拥住。
“别站着了,带回去吃吧,洗一洗吃,”陈淮水清了清喉咙,然后,佯装自然地说道,“我要去上学了,有时候可能挺忙的,不能来找你。”
“我知道,你说了。”
“我没蒋杰那么厚脸皮,我不期望你想我,但要是有什么好吃的,我会给你送过来——”
陈淮水还在谨慎地措辞,忽然,被祝富华打断了话,终于,祝富华抬起了黑亮的眼睛,不喜不怒,他慢吞吞问道:“是不是……你也要买鱼让我养?”
-
待续……
第18章 17.
====================
刘丰年话不多,坐在灶房里添了一个上午的煤,他坐在角落里的小凳子上,边烤火边看小说。
祝富华带着一阵凌冽的风进来,他冷得脸颊发白,穿一件夹袄,外面是条绒的夹克衫,戴着掉了胶的劳保手套,一边的是蓝色,另一边的是黄色。
“舅。”刘丰年干脆撸起秀子,卖力地将炉火捅得更旺些,他穿着一件单薄的绿色毛衫,人长得更高了,以至于刚站起来就吓了祝富华一跳。
祝富华脱下手套烤火,刘丰年舔了舔发干的嘴角,他说:“你的鱼我带回来了,死了,我实在没办法。”
说着话,刘丰年就从裤袋里掏东西,他掏出厚厚的一沓毛票,往祝富华手里塞,他说:“你再去买几只吧,这钱是我自己挣的。”
亮红色的火苗跳起来,又匆忙地落下,两个人,一个瑟瑟发抖,一个热得冒汗,祝富华一边搓手一边打哆嗦,推拒着,说:“死了就死了,我不要你的钱,是我朋友买的鱼,又不是我自己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