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景山9号院(93)
“……你个熊玩意儿。”陆则洲气得脸都歪了。
白遇河对坠机的细节还有很多疑问,不过看两人都奄奄一息的,就先按下没问。
航线用的还是程昱名字,办住院手续的时候也没换,直接把庄玠拉去了最近的陆军医院。
北京这边得到消息已经很晚了,蒋危说一半留一半,只汇报了庄玠追缉黎宗平坠机失踪的事,没提他多带了一个人回来。
蒋家老爷子听说他孙子进了医院,急得恨不得亲自操刀上手术台,又听见人说北京塔的事,心里直犯嘀咕,赶紧偷着给蒋危去了个电话,问清楚真实情况,回头照脸把说闲话的人骂了一顿,“什么黑警,那都是我孙子,老子两个宝贝孙子,谁敢说他是黑警?”
当天夜里,解放军总院又紧急送来一个外科专家,偷偷塞给他那个外姓孙子。
庄玠进ICU期间,蒋危一直忍着没去看,他听人说家属的情绪会影响病人病情,他害怕自己在病房里哭出来,害了庄玠又丢面子。
第三天,他不想去也得去了。
白遇河来找他,说需要一个人来签手术同意书。
“我把单子拿给他,他没说签,也没说不签,病情不能就这么耗着,想尽快手术只能找近亲属来签……”白遇河在病房外徘徊着,手拢成拳,掩在嘴边轻咳一声,“他爸……”
“非得做这个手术?手术有风险吗?”蒋危拿着手术单的手一直在抖,他其实没受一点伤,抽血和失温造成的虚弱早恢复过来了。
白遇河思忖了一下,打比方解释说:“跟他给飞机上装一个炸药一个跳伞包的情况差不多,只要选择对的,同意让他做就能活,开始动手术了其实没什么风险。”
蒋危说不出话来,站在病房外,从门上那个四方的玻璃看里面。
庄玠躺在雪白的病床上,被子拉到胸口,侧身靠着枕头小睡,过了一会儿,庄玠忽然转过身,也朝他看过来,由于受伤动作有些缓慢,因而看向蒋危时那眼睛也显得很没有焦距,两人目光交汇了约莫半分钟,庄玠抬起被角上一只手招了招。
蒋危于是挥退白遇河,推门进去,轻轻地搬了张椅子坐在床边,想了想,又把一只手搭在床上,压住被子一角,这个动作能给庄玠很强的安全感。
庄玠那条胳膊一直垂在床沿,手指蜷起,像是握着什么东西,不肯放松片刻,眉头也微微皱着。
蒋危知道他想听什么,“搜查组在失事点两公里处找到遗物,黎宗平死了。”
耳边只听见长舒一口气,庄玠展开手指,掌心那枚警徽滑到床单上,在日光下一闪一闪,他把警徽拿起来放在床头柜上,犹豫着问:“我还能回到警察队伍吗?”
这个问题很关键,蒋危有再大的能量,可以用特权让他出境,可以隐姓埋名养他一辈子,甚至给他套个假身份重头活过都行,但有些事他无力回天,至少庄玠这个名字,永远会跟北京塔爆炸案写在一起。
蒋危有些局促地低头看地面,第一次不知道怎么回答,他拉起庄玠的手贴在脸上,尽可能让自己表现得沉稳一些:“别急,有办法的。让我帮你想办法,我们一起解决,好不好……”
庄玠没有再纠结这个话题,转而看向他手里的手术单,嘴唇动了动:“放弃吧。”
“不行!”蒋危陡然抬高声音,手臂肌肉由于用力痉挛着,“我们的婚姻关系还没有结束,你没有民事行为能力,我完全可以替你签。”
庄玠定定看了蒋危半晌,不知是觉得多说无益,还是他本身尚存有一丝对世界的留念,最终他没再反驳。
“现在我们俩真的绑在一条绳上了,标记打上了,你想死想跑,没那么容易!”
蒋危拿着手术同意书站起来,直到这一刻,他仍然有种恍惚感,渴求了太久的东西一朝获得,那种无法言表的欣喜简直比枪弹上膛还疯狂。
其实那个时候只要蒋危多打听一些,比如程昱被定在沙发上那五个小时经历了什么,他就会知道,庄玠真正想做一件事,意念很强的时候,没有任何人能拦得住他。
第49章
手术对白遇河来说没什么难度,解放军总院最有名望的外科专家都在这了,很快敲定手术方案,等蒋危一签字,就把庄玠推上了手术台。
庄玠身上有很多割裂伤,缝合之后好几天不能见水,他又不喜欢带着一身消毒水味睡觉,刚做完手术那天,庄玠趁护士出去想偷偷洗个澡,蒋危回来时看见了,就喊他躺下,自己去打了一盆热水,把庄玠的病服袖子挽起来,帮他擦皮肤裸露在外的部分。
整个过程中病房一片寂静,两个人都不说话,蒋危低着头毫无邪念地忙活,庄玠就靠在枕头上看他,瞳孔里倒映出一个隐绰安静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