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景山9号院(90)
蒋危感到喉咙阵阵发紧,竭力稳住声音:“放下枪,交给我来解决,这个人必须活着带回去。”
庄玠只迟疑了半秒,就别开脸去,用枪将黎宗平逼退到窗口。
“为了跟他走,你又要背刺我一回?”
黎宗平的双手仍旧环着胳膊,没有任何反抗的意思,他慢慢聚集起信息素屏障,把蒋危隔在看不见的那堵墙之外,转头看向庄玠。
“你到现在还介怀的是什么?”黎宗平轻轻叹气,表情竟然带着几分无奈,“零六年北京塔那场爆炸?四年前把你爸卷进9·22案?还是在延庆为押解车陪葬的那个特警?人是蒋危杀的,R基因这个项目蒋怀志是军委的两个直接负责人之一,利用公安部电脑传递信息也是蒋怀志的主意,你寻仇不该寻我。”
庄玠沉默着听完这段话,那些真相埋在水下,日积月累地堆满灰尘,又被翻出来,整理成清晰的条目写在检举材料中,在他黑水银般的眼睛里已经掀不起一点波澜。
“我跟他的事另算,我跟你的事还没完,现在我只想你死。”
庄玠拉着黎宗平移动到舱门口,冷风把他的碎发都吹到耳后,露出冷峻的眉骨,蒋危听不见他的声音,只能站在外面紧张地盯着他的每一个动作。
“在警校的时候,我的射击课每年都是满分,为了今天这一枪,我练了整整二十年。”庄玠把枪口贴紧黎宗平的额角,“我知道你从公安手里逃走了三次,这一次,我不会失手。”
黎宗平默了默,突然转头看向外面:“马上进入北天山的雷暴区了,今天有雷雪,自动驾驶系统避不开。你既然一开始就目的明确,要让我死,想来不会给我任何逃生的机会,飞机上有为第二个人准备跳伞包吗?”
庄玠难得犹豫了一刹那,淡淡地说:“还是多关心关心你自己吧,你打给我的钱还剩点,现在还给你,留着给自己买块风水好的地儿。”
庄玠从口袋里摸出那张银行卡,放在黎宗平的胸口,枪口移过去,毫不犹豫地扣下了扳机。
他完全是靠言语来弥补心理上的紧张,枪响的时候,庄玠手心里都是汗,这种枪的后坐力微乎及微,但他还是像脱力一般,靠着椅背一点点滑到座椅上,手指微微痉挛着松开了枪。
子弹穿胸而过,黎宗平直直地从飞机坠落,信息素屏障同时撤去,蒋危只来得及看见子弹滑出去的笔直路线,以哨兵敏锐的五感,空气中飞溅起的血沫都清晰可见。他的脸色难看至极,但这个时候无暇去管黎宗平的死活了。
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了,太阳溺进黑云里,天边浓墨翻涌,暴雪混杂着细小冰雹被风推进机舱,雷声时不时滚地而来。
“极端天气,没办法安全降落。”庄玠闭了闭眼,轻声说:“准备跳伞吧。”
“有降落伞吗?”蒋危迎着寒风吼道。
“……有。”
庄玠缓缓弯下腰,手在座椅下方摸索片刻,左右手各拿了一个跳伞包出来,将其中一个递给蒋危。他的手仍旧紧握着另一个包裹,死死攥住封口,指骨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手腕上缠了四圈的那串保平安的小叶紫檀,在雷电光中一明一暗。
蒋危接过伞包,看了眼目前的高度:“你先跳。”
“你先,下去接住我。”
这个时候谦让没有任何意义,飞机下坠到一定高度,两个人的伞包都很难打开。蒋危听到这句后也没再跟他废话,三步跨到舱门边,检查了一下身上没有尖锐危险物,抓紧伞绳,一跃而下。
极端天气对跳伞也很不利,蒋危一直莫名的心慌,一落地就去抬头看庄玠有没有成功开伞。
在他回头那一刻,巨大的湾流G650飞机在半空中爆炸,火光点亮了漆黑的层云,大半边天幕都熔在熊熊烈火之中。
飞机坠毁在距他不到一公里的山坳,机身前端扎进雪堆,燃烧到一半的尾翼火光未熄。
蒋危飞快地脱掉降落伞跑过去,却没有勇气再向前一步。
他站在奇崛的冰川上,浑身都是冷的,进化之后他的体能远异于常人,已经很久没有感受过这样彻骨的寒意,死亡的钟声封锁在飞机残骸里,等着他亲手去开启。
看到飞机爆炸那一瞬间,愤怒、绝望种种情绪交逼在心头,蒋危恨不得把庄玠从废墟拖出来,狠狠给他两拳,再次被背叛的感觉让他身上每块骨头都在发抖,到最后只剩下深深的恐惧。
他恨透了被欺骗、被利用,被捧在手心的人一次次抛弃,一次次伤害,他恨得想把庄玠腿打断了锁在家里,让他不能再离开一步,但又无比恐惧见到死亡。
蒋危没法想象失去这个人的日子,长达二十年的相处中,庄玠俨然被他视作了自身的一部分,遇到意外,先保护好属于他的这一部分才是最本能的反应。要从他的生命里失去庄玠,无疑是用一把刀生生剔掉他的骨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