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景山9号院(124)
等到要直面生死这天,庄玠又忽然觉得,不管好的坏的,那都是他再也不能重来的回忆,都一样值得怀念。
“以前那儿有个洞,”蒋危指着学校东北角的墙,“我带你钻洞,你说趴地会弄脏校服,非得从墙上面往外翻,那时候你还不像现在这么高,爬又爬不上去,钻又不肯钻,矫情得很,还得我在下面搭把手垫一垫,回来了又装得一脸老实,老师就骂我一个人。”
庄玠眯了一下眼睛,无情地戳穿他:“那是你不好好写作业,我哪次逃课不是提前把作业写完的?就算老师问起来,也有交代。”
教学楼里读书声琅琅,蒋危不敢靠太近,他们以前的班主任非但没退休,还当上了年级主任,那是个数学老师,一想起那老头子和他的黄木尺,蒋危至今都心有戚戚。
“现在的小孩可辛苦多了,以前考试多轻松啊,只要多做两道题就能考前几名。”
“以前不辛苦的时候,你不是照样考全班倒一?”
蒋危被噎得找不到词还嘴,最后急了,直接开始摆烂,拿别的转移话题:“你就说你翻墙是不是我托着你的?最好吃的里脊夹馍是不是我带你去的?每次打架是不是我在最前面冲锋作战的?”
庄玠低下头,很隐晦地微微笑了一下。
路过教学楼门前那面表彰墙,墙上延续以前的风格,给每个优秀学生的名字后面贴满了小红花,庄玠顺手摘了一朵,对蒋危招了招手:“过来。”
蒋危乖乖低下头。
庄玠又说:“耳朵。”
蒋危有点不好意思地把精神体放出来。
“奖励你的。”庄玠把小红花贴在狼耳朵前面,往浓密的毛发里按了按,满意地欣赏着自己的杰作,“蒋翠花。”
蒋危对着玻璃看了看,似乎很得意:“侯老头都没给我发过花。”
“上大学以后,课变少了,比高中清闲很多,但很少有人叫我出去玩,我也没有帮别人写过作业。”庄玠沉默了一下,笑了笑,“……还挺不习惯的。”
后来离开学校上车的时候,蒋危一直小心翼翼地护着那朵小红花,那种心境像极了小时候第一次收到庄玠送的贴红花的酸奶,少年人喜欢装酷,看到别人有的不会羡慕,也不屑刻意求之,但要是真的得到了,还是会发自内心地高兴。
直到很久以后,蒋危才想明白,也许他不是想要那朵小红花,而是想要庄玠那朵,想要庄玠把自己的给他,还要主动地亲手给他戴上,就要那个别人得不到的偏心与优待。
那天晚上回基地时,蒋危买了两箱啤酒拉回去,让食堂师傅加班弄了几盘烤串,四个人围桌小酌。
饭桌上蒋危和陆则洲断断续续说了很多小时候的事,白遇河在一旁认真地听,时不时补充一点,庄玠就一言不发地给四个人倒酒。
蒋危从来没像现在这么开心过,尾巴都要翘天上去了,夜里睡在床上也不安分,抱着庄玠蹭来蹭去。
“你烤羊肉吃多了?”庄玠用力掰开箍着腰的手。
蒋危不说话,在他颈窝里嗅来嗅去,庄玠感觉有些不对,蒋危好像下半边身子都变成了狼,而且是变大两三倍的状态,庄玠僵了两秒钟,顿时冷汗都下来了。
白遇河那天给蒋危打的不是普通催化剂,过去半个月,药效不但没有消退,反而定期犯一次,蒋危理智还在,知道自己是个什么状态,但男人都是下半身思考的动物,有时候身体真的不听指挥。
“让我抱抱……就抱一会儿。”
蒋危腆着脸去拽庄玠的被子,狼尾巴有些急躁地拍打着床沿。
庄玠沉着脸,攥住被角狠狠一甩,将被子甩到旁边,按住那条尾巴用力捶了两下,蒋危好像感觉不到痛,越打他越兴奋,抱着庄玠的脖子就啃。
“别逼我入侵你的精神世界。”庄玠捏着他的嘴,虎口绷得微微发白,那血盆大口要是咬上来,脖子都能直接被他含断了。
变种人的精神力很强,要想控制蒋危这样一个人,入侵意识的过程必然无比痛苦,庄玠不想伤到他,也懒得听事后蒋危给他卖惨喊头疼,所以一直不肯用。
蒋危好像也知道这一点,行事有恃无恐,张口虚虚含住庄玠的手腕,牙齿贴在动脉上,不断用尾巴试探着往他睡衣里钻。
庄玠忍不住微微战栗起来,对于疼痛的恐惧已经刻进血肉,成为了一种本能反应,在他有限的经验里,蒋危从来没有给过他一次美好的体验,只要一想起,就下意识地抗拒。当感觉到那条尾巴卷住后腰,庄玠从脸颊到腰背都呈现出虚弱的苍白,发际洇出了细密的水痕。
长久的沉默的试探之中,蒋危好像发现了这点,慢慢退回去,一声不吭地在庄玠身边趴下来,也就是在这一瞬间,他突然生出了一种想哭的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