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景山9号院(109)
“外面的事情解决了?”庄玠突然问。
“基本吧。”蒋危语焉不详地说,指了指角落的监听器,“不让谈这个。”
“既然是来送东西,没什么事了就回吧。”
庄玠慢慢在沙发上坐下去,让西米露跳到他腿上,细长的手指插进茂密的皮毛里,轻轻抚摸着狗狗的脊背。他垂下睫毛,身后各色兰花摇曳,日光在他头发上敛落一缕窈窕的金。
蒋危盯着他望了片刻,抬头看了看房间:“这边好像没有能放食材的冰箱,以后我每天过来,给西米露送饭。”
庄玠无可无不可地看了他一眼。
他的个性蒋危很清楚,不能接受的事一定会当场甩脸,只要他没严词拒绝,就说明还有回旋的余地,在蒋危这里也就约等于反抗无效。
蒋危没再多留,一句话也没多说就出来了。
庄玠虽说默许他,可姚主任不乐意了——你来这几天已经把国安上下折腾得够呛,还敢让你天天来,没完没了了?
趁蒋危到院里开车的时候,姚主任很严肃地跟他说:“以后不准来了。”
蒋危降下车窗,叼着烟悍匪似的拿眼睛斜他:“那狗你给我养?你那点到手工资,买得起西米露一个月的口粮吗?”
“有什么吃什么,不吃就饿死。”姚主任态度也很强硬。
国安大楼允许你养狗就不错了,还挑挑拣拣提要求。
蒋危一手撑着方向盘,半天没动,等到嘴里这根烟见了底,他把烟拿下来,伸到窗外去磕了磕烟灰,慢条斯理地说:“我可以提供案情信息,给我也办个暂住证吧。”
“你什么意思?”姚主任皱起眉头。
“意思是我手里有你们想要的东西。”蒋危扬手一抛,把烟头扔进不远处的树坑,“我要的也不多,主动交代违纪情节有功,给我们家人办减刑,让我每天来送一趟狗食,我就把东西给你。”
姚清刚想呵斥他乱扔烟头,一听到蒋危的话,却罕见地沉默下来,蒋危在这个时候提出可以自检自举,无疑对收网行动有莫大的帮助。
“量刑要军纪委和中纪委来定,后面那个条件……”他斟酌着说,“先把东西拿出来看看,要是能用上,别说暂住证了,你跟前任和狗睡一个屋我都没意见。”
蒋危哼笑一声,从副驾驶座上拽来一个文件袋,抛给他。
姚主任拿着东西,还是犹疑不定,鹰隼一样的目光在蒋危面上划来划去,“这么轻易能让你放弃抵抗,我属实没想到。”
毕竟在这之前,国安都做好了跟蒋家人血战到底的最坏打算。
“谁让我家政委思想教育做得好呢。”蒋危哈哈笑了两声,笑意遮掩了眼中淡淡的挣扎。
把这份东西交出去,不管是他,还是他父亲,都没有任何退路了,唯一的希望就是组织能看在他有投案意愿的份上从轻发落。
姚主任有些无语地后退半步,示意门卫给蒋危的车放行:“我还是个没有什么感情经历的单身人士,你们二婚结婚又离婚的,大可不必这样伤害我。”
从那之后,蒋危每天都会来一次。
庄玠不知道他跟政治部的人达成了什么协定,只是时常看见他的身影,有时候庄玠在窗户边浇花,拎着小喷壶抬头一看,就发现楼下多了一辆熟悉的车,蒋危靠在车门上抽烟,就和从前无数次在家里阳台上看到的景象一样。
那种感觉很奇妙,他们明明已经分开了,两人都处在政治漩涡的风口浪尖上,但总给他一种错觉,恍然间时光好像和过去渐渐地重叠到了一起。
姚主任允许庄玠每天下楼两个小时,遛西米露,按照姚主任的想法,本来不乐意这掉毛怪满院子乱跑,但在西米露咬坏了两个公款买的沙发之后,狗主人还不肯赔钱,他就只好咬咬牙同意了。
院子里的迎春开了少许,抽着长条,一簇一簇明黄的花散在各处。
西米露对那些花很感兴趣,每次下楼必要糟蹋一朵,拉都拉不住,但是政治部的人现在无暇去管一条狗,他们的工作正进行到最关键的阶段。
在满城暗流汹涌之际,庄玠反而成了最清闲的人。
蒋危决定主动交代案情的事,只跟陆则洲通了消息,他还得按时上班,对外稳住这些真正有反动想法的大老虎。他坚持每天过来,但每次呆的时间都不长,碰上庄玠睡觉,他甚至可以在隔壁监控室坐坐就走。
政治部的干事觉得费解:“头儿,你说这人是不有毛病?天天烧着油跑一趟,就为了喂前任的狗,恨到把人的东西都扫出家门的地步了,还能忍住气天天见面。”
“未必。”姚主任哼笑一声,“你要有个讨厌的前任坐牢了,你还给他白送大床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