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姜北玙端端正正的字不一样,他的字歪歪扭扭,两个名字一上一下,却是不显违和。
支着下颚欣赏了好一会儿,宁南嘉忽然低声问了一句,
“会不会觉得很累?拉着你跑出来,可能之后书也读不了,被迫着要去工作,或者是流浪,最差的,也许会露宿街头,食不果腹。”
深呼吸了一下,他抬起脑袋侧过半张脸去看他,
“姜北玙,我在做这些决定的时候好像都没有问过你的意思,现在我想知道,你会不会后悔?会不会,不想这样?”
姜北玙没有说话,一双漆黑如墨的眼眸沉默地望着他。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远处的美食摊子渐渐散了,没一会儿,海岸边上就只剩下零星的几抹人影。
万籁俱寂之中,宁南嘉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很快,焦虑和惶然的情绪像是蔓延生长的藤条,勒得他有些难以呼吸。
就在他忍不住想要开口再问一遍的时候,姜北玙忽然扬了一下嘴角,紧接着,藏在眼底的星星点点笑意渐渐浮了上来。
望着宁南嘉茫然又不安的面容,他觉得有些好笑,又有些心疼,身体微微前倾把他搂进怀里,嘴巴贴着他的耳朵轻轻叹了口气,
“我怎么会后悔?”
哪怕是讨饭,他也愿意跟着宁南嘉一块。
听见了他的回答之后,宁南嘉总算安心了一些,掌心贴着他的脊背稍稍把下颚抵在他的肩头上,有些高兴地嘟囔了一句,
“姜北玙,我实在是太喜欢你了。”
长指微微一颤,姜北玙下意识地收紧了力道,慢慢把宁南嘉抱得更紧,视线失焦地盯着前方虚空的一点出了神。
咸涩微凉的海风缓缓静静地吹了过来,等他再度回过神来的时候,宁南嘉已经睡着了。
脱下身上的外套盖在他身上,姜北玙低头凑上去亲了亲他的眼角,然后背起他慢慢走回了咖啡馆。
这一夜宁南嘉睡得很不安稳,断断续续做了好几个梦。
不仅梦见了第一次遇到姜北玙的情景,还梦到了曾经做过的养了一只奶狗然后它变成狼崽子的梦,最后迷迷糊糊间,还看见了姜北玙在抱着他哭。
温热的泪水濡湿了他的脖颈,压得他心口有些喘不过气来。
等他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了,阳光透过敞开了一条缝的窗台洒进来,刺得他眼睛有些发疼。
卧室里不见姜北玙的身影,宁南嘉出去二楼找了一圈,正好看见了从楼下走上来的费一柏,便顺口问了一句,
“费一柏,你看见阿玙了吗?”
费一柏没有回答,宁南嘉以为他还在生气,就想着亲自去楼下看看姜北玙在不在,刚刚下了两步楼梯,费一柏就喊住了他,
“别找了,他出去了,给你留了张字条,就在桌上。”
眉头微微蹙了蹙,宁南嘉叹了口气,转身绕过他去拿起桌上那字条的时候忍不住嘟囔了一句,“他人生路不熟的,你也不看着他。”
那纸只是一张随手撕下来的便利贴,折了两折被压在一个马克杯下,上头只有很简单的八个字,言简意赅,却字字诛心。
宁南嘉,我玩儿够了。
目光怔怔地看了很久,每个字的笔画都认认真真看过之后,宁南嘉把纸条折好搁回原位,转过身若无其事地问费一柏,
“阿玙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回来?”
不等费一柏回答,他便又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应该很快回来的,我等等他。”
他想回房间,脚步却不受控制地往楼下走,步子迈得又急又大,撞翻了一旁的椅子,倒下的椅子把他的脚背砸青了一大片,他却像是毫无知觉一样继续走着。
费一柏看不过去,扯着他的手腕低声劝了一句,
“宁南嘉,你接受现实吧。”
脚步猛地顿住,宁南嘉忽然脱力一般地坐在了冰凉的地板上,像是突然被抽去了所有扯线的木偶,神情麻木,眼眶红得似要滴血。
长久的沉默过后,他屈起的长指在微微发颤,平整光滑的地板其实什么也抓不住,但他却像是魔怔了一般死死将指头按在上面,被迫撬开的指甲边缘渐渐渗出了红色的血。
费一柏正想上前阻止,就看见宁南嘉突然松开了手,撑着地面重新站起来后,就把那张纸条收好,然后回房关上了门。
没一会儿,低低的呜咽声就从门缝里传了出来,再后来,呜咽声变成了痛苦的嘶吼,到最后,什么声音也没有了。
暮色四合,如血的残阳穿过玻璃窗映射进了布满绝望气息的长廊里,随着一阵凌乱的脚步声响起,医生和护士推着急救床匆匆进了手术室。
手术室门被关上的刹那,宁炜彤情绪失控地抱着脑袋哭了起来,不管宁傅原怎么安慰她,她还是哭个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