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些,池扬浑身都绷紧了。
“总之就是,太抽象。”阮风突然打断道,“你再详细地讲讲具体对你产生影响的事件之类的。”
殷医生有些不悦,不过也没再继续说下去。
“但其实我认为,很多事情本身并没有那么复杂。像很多情绪,它都是没有具体原因的。”池扬勉强说道。
他尝试着去问阿随,不过这个时候总是听不见阿随的声音的。
殷医生摇摇头,“不不不。这是不可能的,所有的情绪,病状,它都一定会有原因。它不可能毫无征兆地降临在你的身上,你自己应该最清楚这一点。既然来到了医院,我希望你对我们坦诚。”
“……我很坦诚。”池扬说。
“你对我们有所隐瞒。”殷医生肯定地说。
她的眼神如同一把利刃,悬在池扬的脑袋上,随时等待着时机,一举剖开他。池扬的思绪也如同水一瞬间煮沸了一般,迅速地一条条神经缠绕在一起,无数被藏起来的画面纷杳而至。他一下子抱住了自己的头,开始剧烈地呼吸起来。
阮风见状立刻站起来,想走到池扬这边去。
池扬却突然从椅子上弹了起来,像一个惊弓之鸟,眼前的长桌突然窜起了几束火苗,就要向他扑过来,池扬赶紧往后一躲,火苗却不依不饶,他越躲,它们就扑得越狠。
几个医生这才围过来,要对他说什么,池扬看着他们嘴巴一张一合,却什么都听不见。
他转身拧开门,跌跌撞撞地跑出去,依稀沿着来时的路,想往回跑。
他眼睛此时视物已经很困难,没跑几步,就撞在一个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上。他膝盖发软,又没有借力的东西,差点给撞跪下,那个东西却一把把他捞起来,似乎揪住了他的衣袖,带着他往什么地方跑。
不知道跑了多久,一扇门被打开,他被拉了进去,然后门被紧紧地关上,上锁。
那个东西松开了手,他一下子倒在地上 浑身没有半分力气,像是骨头被抽了一样。他借着一点点光,勉强去看这个所谓的东西,“它”周身全黑,比刚才那纯白又恐怖的地方看上去顺眼多了。
池扬闭上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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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绚后背抵在后门上,慢慢地滑到地上。他屈起一条腿,沉默地看了池扬一会儿,最后垂下眼,长而柔软的睫毛严严实实地遮住了他眼底所有情绪。
医院的窗户很是不透光,若不是阳光特别热烈,病房里永远都是要死不活的暗沉。即使它穿过层层阻隔照进来,也很快被这里驱逐。比起下午,早上的舞蹈室显得更暗。
两个人各自在一角待着,一坐一躺,在黑暗里。
这么远,这么近。
墙上的挂钟极其做作地迈着步子走。
一切都没有尽头。
江绚突然想起,曾有一位记者问霍金,“这个世界上什么事物最打动你。”霍金说:“在浩瀚的宇宙中,当我发现相距甚远的一种事物与另一种事物那么像,这‘遥远的相似性’最能打动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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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扬睁开眼时,被斜射进来的光一刺。
醒来的第二眼,池扬就看见了对面的江绚。他一手搭在膝盖上,另一只手垂在身侧的地板上,脑袋垂着,一无所觉地沉睡,像个刚出生的婴儿。
池扬轻手轻脚地挪过去,更近地看见他毫无保留的睡颜。
多么奇妙,在他的印象里,医院简直就是藏污纳垢的地方,每个病人都不会愿意也不会有精力花时间来收拾自己。他们或因药物原因发胖,或因长期卧床而四肢臃肿,包括他自己,也有过犯病期间两周没洗头洗脸的曾经。
他怎么会是病人呢。
江绚却突然在此刻睁开眼,刚好与池扬眼神对上。
他眼神清明,不像是刚刚醒来。
后知后觉,池扬有些尴尬地想转过头。江绚却也跟着一转头,目光紧随着池扬。
池扬愣住了。
两人无声对视了片刻。
忽然,江绚背靠着的门“咚咚”地响了两声,两人迅速不约而同地把目光移开。
江绚从地上站起来,对着门那边问:“谁?”
“是我。”阮风的声音。
江绚转头看了一眼池扬。池扬有些愕然,他这好像是在问池扬的意见再决定开不开门一样,可这明明是他自己的舞蹈室。
他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想多了,便试着点了个头,江绚转头回去,手腕往下一沉,打开了门。
居然真的是在问他的意见。
阮风一进来就说:“怎么灯也不开。”于是伸手“啪”地一下把灯打开。
整个舞蹈室霎时一亮。池扬和江绚都下意识低头避了避光。
一看见池扬,阮风立刻松了一大口气:“原来你真的在这儿。我们到处找你,整个医院都快翻过来了,再找不到就要报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