捕风+番外(86)
停云路136号,我跟着路牌默念了几遍,掌心微微冒了汗。
这一片儿是医院的老附属院小区,墙上爬了一半爬山虎的枯干,白墙微微泛黄,已经有些年岁了。傍晚时分,小区门口的小广场已经站了两拨跳广场舞的队伍,蓄势待发。门口守门的老大爷听着收音机喝着热茶,抬看了我一眼,任由我跟在买菜阿姨后边混过了门禁。
按响门铃的时候,我多希望周楠风不在家,甚至冒出了临阵逃脱的想法。
但过了一会儿,门还是开了。周楠风穿着睡袍,头顶还立着两根杂毛,看到我的瞬间,眼神从未睡醒的迷茫变成了惊讶。
他光是一蹙眉,我都感觉周围了空气又降了几度。
“进来。”他侧身让了条道出来。
我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可想精心编排演练过的道谢的话全都被我忘得一干二净。我愣愣地跟在他身后,走到客厅才想起手中的水果和糕点。
“给你...这个...”我嘴好笨。
“放茶几上,”他没回头看我,转身进了厨房,“喝什么?”
“啊?”我没听懂。
“我问你喝什么,红茶还是咖啡?都是便宜货,大红袍我这儿是没有的。”
“不用不用,”我急忙摆手,坐在沙发上只敢盯着茶几桌面,“我不喝大红袍。”
“那就红茶吧。”周楠风把冒着热气的玻璃杯递到我面前,很随意地靠坐在我对面的沙发上,打开了电视。
新闻联播刚好结束,“渔舟唱晚”响起,端庄大气的女主持人用平稳的语调播报天气预报,一成不变和多年前一样。
他侧着身在看屏幕,没有看我。我得以小心翼翼用余光打量屋内的布局,简洁的木质调,实木的家具有了年代感但看得出用料十足,品质不俗。傍晚时分的光斜穿过百叶窗,重重叠叠,造成错觉,就好像我们,可以岁月静好。
“吃了吗?”周楠风问。
“吃了。”我答,肚子却不合时宜咕噜一声,“...吃了一点。”
他像是在等我这句话,“我点了外卖,一起吃吧。”
在这近乎诡异的一片祥和里,我好像也没那么紧张了。今天的周楠风和在医院不一样,不再是浑身上下冷冰冰,他裹着睡袍,头发也没有打理,有种刚睡醒的迟缓。
“这段时间医院挺忙吧。”我没话找话。
“最近降温,流感季,呼吸科挺忙的。”
“那你们科室呢?”我看他一脸没睡醒的样子。
“同事家里有事,帮忙值了两天夜班。”
“那...那不好意思,打扰到你休息了。”
“晚上正好有事要出去,睡了一整天了。”门铃响起,周楠风拎着外卖搁到玄关后的饭桌上,“吃饭吧。”
几道北方家常菜,锅包肉、烧茄子、葱爆羊肉、炸酱面,也不用装盘,直接就着外卖盒子打开,食物热腾腾的香气就在空气里蔓延。
我的确是饿了,中午的时候我就紧张得一塌糊涂,根本没吃啥东西。现在一闻味儿,唾液腺就开始自动分泌。
有个说法很矫情,但不得不承认,就是人不论走到多远,外表有多大改变,胃却还是当年那个胃。我讨厌北京,胃却还是个北京胃。
锅包肉的酥脆,烧茄子的咸鲜,葱爆羊肉的嫩滑都让我胃口大开,我克制自己细嚼慢咽,不敢在周楠风面前失态。
“对面胡同的炒菜馆,老俩口开的,年纪都挺大了。”周楠风搁了筷子,“不用管我,你吃,我不饿。”
“...哦”我搁筷子也不是,继续吃也不是,只能象征性地夹了两筷子菜,“味道很正宗。”
“是吗?”他几不看见地抬了下眉,“他家生意是挺好的。”
电视机里放着不知所云的家庭伦理剧,咿咿呀呀,吵吵闹闹,但也极大缓解了我的尴尬。周楠风在阳台抽烟,橘红的火光忽明忽暗,像颗跳动的星子。没关紧的玻璃推拉门灌进来冷风,泄露深秋的寒意,他再进来时,已经一扫疲态,又变回那个生人勿进的周楠风了。
他晚上还有事,我也没理由赖在这里,也赶紧起身,磕磕绊绊地说:“那...那个,周医生,谢谢你帮忙,今天上午办好的出院手续,以后...”
“以后?”他接过话,蹙了眉,“你还想有以后?”
我怕他误解我的意思,急忙摆手解释:“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以后不会麻烦你了。这次你能帮忙,我已经很感激了。”
“呵,”他朝我迈了一步,身上是淡淡的烟草和薄荷味儿,那双狭长的桃花眼,没有了镜片的遮挡,凶光毕露,“不愧是你啊,许棠。”
他一字一顿地说。
这是重逢后第一次,他叫了我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