捕风+番外(77)
他掐了烟,抬手去关窗,我赶紧闭眼装睡。
脚步声近,他朝我走来,停在床边。我等了很久,只等到一滴雨落到脸上。
周楠风在哭。
发现这个事实令我惊恐不已。周楠风讨厌我,他说他要报复我,我构想过很多他报复我,作贱我的画面,但唯独没料想过他会落泪。
他曲起手指描摹我假寐的睡颜,指尖的微微颤抖弄得我脸上痒痒的。我没办法再装下去了,我制住他的手,和他四目相对。
他猛地收回手,眼里莹莹的泪光瞬间被警觉的寒光取代。
他淡漠地说:“你醒了。”
“嗯。”我答。
我们谁都没有把刚才发生的一切点明,且很有默契地拉开一段安全距离,用成年人才会的方式退回到壳里。
“他对你好吗?”周楠风打破尴尬的沉默。
我知道他在说谁。
我和宋洲洲合租在一起快两年了,他算得上我在滨州为数不多的一个朋友。又住在一起,遇到商场打折,有什么都一起买了,所以家里很多东西双份。款式相同,颜色不同毛巾、拖鞋、抱枕,
都容易引起刻意的误会。
可是我懒得解释。换句话说,我对当年的一切都已经释然,无论许连明、崔书雅还是眼前的周楠风,对我而言都是远去的旧时光,我已经接受他们的离去,也不想做无谓的挣扎。
爱本是就是一种能力,我已经失去这种能力了。我惧怕和任何人建立起太过亲密的联系,所以才一直离群索居,游离在人群之外。滨州不过是我这两年暂时的落脚地,我随时准备好奔赴下一场流浪。
“挺好的,”我扯出个笑来,“如果今天你不来的话。”
“不好意思了。”他坐在地毯上,靠着床沿,仰着头叹了口气,“许棠,我真的忍不住了。”
“就这么恨我?”我笑着反问,胃里却一阵阵泛酸。
这是我们在费城相遇以来头一次有机会单独坐下来说话。我忍住屁股的不适,强撑着直起身找了件睡衣穿上。
他没有回答我,和我并肩坐在地毯上。皮蛋听见卧室里的动静又开始桡门,我说:“放它进来吧。”
周楠风打开门,皮蛋箭一样冲了过来,绕着我闻闻嗅嗅,来回检查一圈,发现我没受伤才安静坐在我腿边,却仍一脸警惕地看着周楠风。
“它和你挺像的。”周楠风说。
“什么?”我看了看皮蛋又扁又平的脸,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好。难道我在周楠风眼里就长这样儿?
“它几岁了?”周楠风问。
“嗯...快6岁了吧?我都养了五年多了,刚捡到它的时候它还是只小狗。”我算了一下。
“呵,”周楠风的表情有些怪异,“真好。”
我们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像事后温存的小情侣般靠在一起,这个距离能够闻到周楠风身上熟悉的味道。窗外的月光也是温情的,给万物都蒙上一层若有若无的光晕。
“你呢,你在这边过得怎么样?”我问。
“还行,就是实验室很忙,经常一待就是一整天。”他又随意提了几句关于他研究课题的事,我听得一知半解,但也大概弄清楚了周楠风从B大毕业后公费出国读博这一系列的事。
学生时代已经离我很遥远了,起初我在纽约上语言学校,后来我单方面断了和家里的联系,没有金钱的支柱,在异国简直寸步难行。我开始在论坛上接画稿子的活儿,但没有名气一天到晚地画也赚不了几个钱,后来我干脆去中国城端盘子,至少还能包吃包住不至于露宿街头。
但这些我没法和周楠风分享,我也庆幸他没有问我。
他从中国南方十八线的小城镇出发,一路往上,他注定会成为最为优秀的那类人。但我不一样,我是被命运之神放弃,被当做交易砝码而出生的废物。
“许棠,”他凑近我,唇边多了股淡淡的烟草味,“我只说一次,你听好了。”
“我好像只有喝醉了才敢来找你。”他看着我,软下语气,“我不知道现在说这个合不合适,我是个道德感薄弱的人,也只想乘人之危。但是我还是想问你,可不可以再考虑考虑我。”
第60章
考虑考虑?
怎么考虑?
譬如一个人已经生活在地狱里,还偏要拉上另外一个人下地狱;又或者他看我实在可怜,想来拯救我。
可我真的太累了,我承认不了任何形式上的背叛。
我自私自利,不负责任,只想在苟延残喘。
“天要亮了。”漫长的沉默后,我看到周楠风眼里亮起的光一点点熄灭。
“回答我,许棠。”他摁住我的肩膀。
“我们都应该向前看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