谎言之诚(476)
“……”霍染因的神色有片刻的微妙。
如果说孩子还能记起妈妈有着风姿绝代的时候的话,那么孩子总是很难记起奶奶也有青春靓丽的年华。无关人性,只是距离。
但正如每个人都会老去,每个人也曾年轻。
“我记忆里没有奶奶的存在。”霍染因说,“天不假年,我出生的时候,奶奶已经谢世,似乎是因为我舅舅的死亡太过伤心导致。我记得她是37年生人,76年的时候,应该正好39岁。”
一个精于保养注重容貌的女人,在39岁的时候当然当得起一声“风韵犹存”。
但还是之前的问题。
年岁有差,再怎么样,将近40的女人,也不该用“少女”来形容吧?
两人面面相觑片刻,霍染因说:“我爷爷只有一儿一女,老胡说的,也许是奶奶那边的亲戚,回头还得查查。”
说起自家事情的时候,也许刑警队长自己没有察觉。
但每一次,几乎每一次,纪询都能发现藏在对方自信外表下的悄然摇摆和犹豫。
霍染因低头片刻:“还记得我们昨晚对于这个案子的推断吗?”
“你指的是哪个方面?”
“老胡和佛像中死者有关联,所以才会出现在现场,清楚一切,又把这个真实的故事告诉我们。”
“嗯。”纪询点头。
“但现在查出了老胡还和我家有密切关系。”霍染因字句清晰,“人与人之间,除了直接联系,还可能是间接联系。假设死者文成虎,也和我家有关系,那么,本来不相干的两个人就会以我家为纽带于多年前串联在一起……”
他在椅子上坐了那么两三秒。
静默似的两三秒,像一尊雕像,任由窗外的光照亮他冷峻的侧脸,任由游动在光中的浮尘伸出触角,攀上他的脸颊。
光没有灼烫他,那瞬间激出的灵感火花却烧着了他。
他霍然站起来,大步向酒店门的方向走去。
刚刚还浮现在他身上的摇摆与犹豫又消失了,它们倏忽出现,倏忽消隐,像藏在暗处的虫子,窥着种种时机,啃噬着这株生长艰难,却终于茁壮的大树。
纪询无声地注视着霍染因,看见对方着急地往前走了两步,又突然回头。
回头看着自己。
“我要去我家。”‘家’这个字,从霍染因嘴里说出的时候,有些生涩,“里头还放着些我父母的老东西,这些老东西里,也许有点线索。”
“嗯。”
“我们一起去。”霍染因又说。
“当然。”纪询嘴角微翘,“我可是你的随身行李箱。”
他坐在床上,等霍染因回头;霍染因回头,何尝不在等他追上?
*
住户来去,花木依然。
霍染因过去所住的梅里巷,和纪询上次来看的时候差不多,恐怕也和霍染因记忆里的差不多,当两人到了7#501的时候,刑警队长下意识摸了摸口袋。
口袋里当然没有钥匙。
恐怕还没有任何一个人,愿意为脑海中的黑匣子准备钥匙。
没有钥匙的话……
霍染因一转头,就见纪询不知什么时候拿了根铁丝,正在手指间转着。纪询迎向霍染因的目光:“要帮忙吗?”
霍染因似乎笑了下,让开位置:“还随身携带这个?”
“做一个正经的百宝箱,”纪询,“当你需要的时候,什么都有。”
他三下五除二,就撬开了门。
大门洞开,陈腐气息一拥而出,霍染因瞬间屏息,手掌动了下,去抓就站在身旁的纪询,纪询任由自己的手腕被抓住,更在被抓住的同时,倾靠向霍染因。
他与霍染因贴近。
霍染因的脸是僵白色的,缺乏了生机和健康的白。对这种如墙漆一样死白的厌恶,在纪询没有感觉到霍染因的呼吸时,达到了极致。
他咬上霍染因的嘴唇,在对方的错愕之间,顶开那闭得死紧的嘴唇,再冲里头吹了长长的一口气。
一口帮助的气,一口支撑的气。
一口渡命过去的气。
霍染因死白的脸色上,飞快浮了一层桃花似的粉。他闭了下眼,无形的桎梏着呼吸的锁链,自脖颈上轻轻松懈。
断绝的氧气,开始在纪询渡来的呼吸里,渐渐滋生,渐渐重续,续到了脑海,如一阵抚慰熨帖的清凉,缓解了紧绷的神经,也悄然淡化那纷呈于脑海的过去记忆。
当霍染因能够正常呼吸的时候,纪询结束了这个不太一样的吻,接着反客为主,先行一步踏入这个一色白的世界。
诚然只要再给霍染因一点时间,他一定能够克服心头的阻碍,以最客观的、最专业的态度面对自己的过去……他就是这么个对自己额外心狠的男人。
但并非非得如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