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度氧化(3)
一个带着宽帽子的人走进来。
他个子很高,几乎快和诺布一样了,样貌也是上等的,眼角有几条细纹,但无伤大雅。埋了成百上千年的陶器,你总要期望它破损点吧。
来人睨了眼沙发上的人,淡淡道:“汪宇。”
刚才还在撒泼的人一个激灵滚下来,沾地就成了打霜的茄子,蔫了。
宽帽子男人并未过多关注他,向诺布走过去,温和道:“真是抱歉,今天他喝多了点,我马上带他离开。”
服务生感觉到诺布的手放松下来,他听见诺布说:“谢谢你替我解围,但你的朋友砸碎了我们不少杯子,可能需要做一些补偿。”
“没问题。”
服务生缓缓松了口气,松开了诺布。
“先生,您跟我来吧,我带您去见老板。”
宽帽子迈出一步,他并没有回头,他的手上仿佛牵着一条透明的粗铁链,闹事男扼住喉咙咳嗽几声,踉跄着跟了上去。
诺布引着他们穿过人群,随手顺了桌上打开的半瓶酒。
宽帽子笑道,“酒瘾上来了?我也有酒瘾,喝酒几十年了,虽然不敢说百分之百,但市面上的,不能买的,甚至是墓葬坑里的酒我都喝过,对酒还有点拙见。”
诺布打开一道门,门后是通往办公室巷子,“这边,小心。今天刚下过雨,路很湿——实际上,我没有酒瘾,现在喝酒壮点胆。”
他说着便对着酒瓶吹了几口,也不管之前有没有人喝过。
宽帽子轻笑一声,“小年轻。见老板怕什么,不用怕,人就要胆子大点,脸皮厚点,不然就只能一辈子打工……”
诺布站定,侧身给宽帽子让道。“先生,前面到了,你走前面吧,我们老板要是先看见我的脸,肯定会生气的。”
宽帽子欣然同意。说实话,他很喜欢这个进退有度的帅气小伙子。对方可能是避免尴尬,一直有一搭没一搭地抛出话头。
“先生,我看您手腕不太灵活,是刚才哪里把您撞到了吗?”
宽帽子绕了绕手腕,毫不避讳地撸起袖子。上面纹着在十字架上受刑的耶稣。
“这里,”他指着纹身,“以前被人咬了,就一直不太得劲,经常使不上力。”
“……抱歉。”
宽帽子不甚在意地笑道,“早过去了。”
诺布把一瓶酒全喝光了,也不知道这里面装的酒是什么度数,他觉得头晕感又缠了上来。他把酒瓶子在手里颠了颠,熟练得像玩杂耍的一样,动作十足潇洒。掂量这瓶子还不轻,估计卖废品的时候能好好讨个价。
诺布捏着酒瓶细颈一段,把酒瓶往墙上砸碎。他拍了拍宽帽子,“先生。”
宽帽子回头,诺布将碎玻璃瓶插进了他的肩颈。
诺布松开手,宽帽子直直地倒下去,哐当,他像一块硬铁板砸在水泥地上。
“你、你你干了什么!”
诺布回头,发现刚才宽帽子牵来的一条狗开口讲话了,他跌倒在地上,双脚不停蹭着湿滑的地面往后缩。
“我只是拿回了我的氧气。”诺布平静地回答。
“你杀人啦!你知道你做了什么吗,你把他——咔,你把他结果啦!你为什么要,为什么恨他,你是个杀人魔!啊,救命,谁来救我……”
“我不是。”诺布有些生气,蹲下去对那人说,“他抢了我的氧气,我拿回来,不是天经地义吗?”
诺布突然闻到一阵骚味,他捏住鼻子,“你不会尿了吧。”
那人抖着双腿站起来,声音像拆泡沫盒子时会发出的那种尖叫声,“你会遭报应的,你,你一定不得善终,你杀死了我的主人,主人,呜呜……”这时,他才清楚地意识到他的主人死了,湿地上一滩红色流体,在黑巷子里显得很滑稽。
诺布看见那人一步步向自己走过来,那人嘴巴长得好大,喉咙振动着,像小时候在电视上看过的演唱家,诺布觉得很有趣,他笑了起来。
男人走近了,他满脸的鼻涕眼泪,他的下半身湿淋淋地淌着尿水。他哆哆嗦嗦地说,“你下地狱去吧。”
诺布冲他微笑,大方地露出自己的心口,腹部,他躺倒在地上,是一只对人类毫无防备,袒露肚皮撒娇的猫。
于是那片碎玻璃片轻轻松松地插进他的胸膛,不歪不扭,合适地很,仿佛玻璃片就从他的身体里长出来。
之后,诺布便坐起来,挪到墙边靠着。很短的距离,他挪得很吃力,但是他觉得从未这么轻松。
那人费力地拖动躺着的那坨肉,诺布说,“喂,陪我聊聊天。”
那人估计真把他当神经病了,头都不回,他嘴里一会自言自语,一会又爆发出嘹亮的哭叫。
“好吧,不理我就算了。”诺布摸摸长出玻璃片的地方,觉得睡意来袭,他愉快地决定睡一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