橘子为什么只剥一半(7)
这段时间他不去见江苓,其实不全然是因为胆怯,更多的是因为自责、愧疚和难以抑制的负罪感。他一看到病床上的江苓,便会想起对方的腺体因为他所遭受的伤害,所有的负面情绪都在他回忆起自己所犯下错的同时,像湿潮一样地覆上来。
再后来,他只要看到江苓的脸,便会感到无从排解、没有源头的冷。冷和潮都是自骨缝漫上来的,又森森地涌进他气管,让他感到窒息。
在江苓面前,他的每一次呼吸,都接近于经历一场溺亡。
将车子停进车位后,周述匆匆地下车,进了停车场的电梯。
到达所按楼层后,他没有迟疑地往江苓所住病房的方向走了过去。
走到门口,周述看到紧闭的房门,下意识伸手握住了门把,却又因为顾虑到什么而生生停住了。门把被松开,周述迟钝地屈起指节,对着门板,轻轻敲了下去。
但他还未碰触到门板,门便从里边开了。
猝不及防的开门让周述甚至没来得及做出什么表情。他大脑仿若宕机,脑海只剩一个念头:他要做出什么样的表情来面对江苓——他是该笑呢,还是该抿着嘴唇?
短暂的考量过后,周述故作自然地牵起了唇角,挤出一个干巴巴的笑。
“我……”
话未说完,他的笑容,便随着房门的完全打开而僵在了脸上。
门内站着的、跟他面面相觑的是一位陌生的年轻护士。她身后有一辆推车,里面装着一些清洁工具,手上也提着一袋垃圾,似乎是刚刚清理完房间。
年轻护士有些疑惑地看着这位举止奇怪的男人。
“您是来找江先生的吗?”
她迟疑地指了指走廊的另一端。
“他刚离开不久,现在应该在前台办出院手续——您如果要找他,现在过去应该还来得及。”
见惯了风雨的周述也只是尴尬了一瞬,便从容地收起了脸上的笑容,面不改色地向护士道了声谢,随后转身,匆匆地往前台走去。
还未走到前台,周述就看到了站在那边的、穿着病服的身影,他眼睛一亮,加快速度往那里走去,嘴唇发颤,江苓的名字已经涌到他喉间,却又在那人转过头来时,狼狈地咽了下去。
转过来的是一张陌生的面庞。
……不是江苓。
周述心底的苦涩感更重。他站定在原地,突然有些无所适从的迷茫感。
“你站在这里做什么?”
一道声音自周述背后传来。他起初没有反应过来,等他脑海中将这道声音的熟悉感和那个在他喉间的名字冥冥对上后,他僵硬着身体,慢慢地、慢慢地转过了头。
江苓站在他身后,手上拿着一张纸,正面露疑惑地看着他。
“我只是……”
只是看到江苓的脸,周述就像被按下了什么开关似的。被压抑至深的情绪在他开口的那一瞬,便排山倒海地涌了上来。
周述顿住话音,他竭力按耐着喉头的哽咽,平复着呼吸,在确认泄不出半点的失态后,才重新开了口。
“我只是……在找你。”
“哦。”江苓对此似乎并不在意。他随手把那张纸放入了口袋,顺带着把手也放了进去,随口说,“走吧。”
他的反应实在是太自然了,让如临大敌、全身紧绷的周述一瞬间没有反应过来,下意识地反问,“走哪?”
“我出院了。”江苓抬头,似乎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你不是来接我回家的吗?”
看着江苓跟在他身后走进家门的时候,周述仍有种做梦般的恍惚感。
“呃,你的房间在楼上,”周述站定,局促不安地看着江苓,“我们平时是住在一起的……但,如果你不愿意的话,我也可以搬到客房去住,你不用担心。”
江苓却说,“不用。”
他随意地扫视了一圈,插着兜站在客厅里,没再往前走一步。这里是他生活了五年的地方,在他眼里,却陌生到让他感到自己有些格格不入。
“我是来收拾行李的。”
“——什么?”
没料到会听到这样一句话,周述的心脏像被抽去了一直提拽着的丝线,于是猛然往不见底的深渊坠了下去。迫切的恐慌叫他大脑发白,几乎快忘却了那些压抑他至深的愧意,以至于他微微提高了音量,有些失控地,在江苓话音落下的瞬间就发出了这样接近质问的语气词。
对比他的失态,江苓的反应却很平静。他没有理会周述的话,而是自顾自地接了下去,“我已经将我的情况上报给了国.家分配局。现在的我,是一个残缺的、无法被标记的omega,按照法律程序,已经有资格向上面申请离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