橘子为什么只剥一半(17)
言下已经隐隐地带了点逼迫的味道。
周述在心里嗤笑。
他抬起眼,看向这个眉眼温顺的工作人员,咧了咧嘴唇,露出他的牙齿。
而后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虎牙。
本该有尖锐棱角的地方,已经被他的主人用一场手术残忍地、故意地磨平。周述摸着这样一处预示着他将无法再标记任何一个omega、无法再往任何一个omega的腺体里注入信息素的地方,却是咧开了唇角,露出一个冷冷的、讥讽的笑。
尤其是站在他对面的人骤变的脸色,让他唇角扬起的弧度不由得更大了一些。
“这里的信息素腺体,我已经做手术抽掉了,”周述用着一种轻描淡写的表情,说着这样接近于把自己阉割了的话,让站在他对面的、直观地感受这种冲击的工作人员,甚至有些不由自主的毛骨悚然,“我想——应该也不会再有任何一个omega需要像我这样的,即便来了发情期也无法得到对方标记的丈夫。”
工作人员用一种不敢置信的目光看着正朝他微笑的周述。
活久见。直到他走出房间,听着房门咔哒一声关上,依旧没从这种恍惚的状态走出来——真是活久见。
被磨平的牙齿触感很奇怪,周述总是忍不住拿舌尖去抵自己的齿床——比方在此刻,他的眼睛盯着监控显示屏,舌尖却是在虎牙钝钝的底端上停留,若有若无地感受着这表明他不再是一个完整的alpha的证据。
可是这不是刚好吗。在手术前,周述签下那张免责单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迎接一切的准备。
江苓因为他不再是个完整的omega。
他便除去自己作为alpha的权利。这很公平。
“江苓。”
江苓几乎不记得,自己是第几遍对着陌生的面孔说出这两个字,唇角都因为不断扬起的礼貌笑容而有些僵化。他不得不承认周述说的很有道理,但不等同于,他赞成对方所做下的决定。
江苓讨厌学习机甲理论,可不只是因为理论的枯燥,另外一个原因,正源自于他糟糕透顶的记忆力。
他扫视一圈,大厅里大概有一百多个人。要他在这几个小时里记下这么多名字,并一一对上号,做到或许可以,但过程绝不会容易。
没人注意到的地方,江苓的脸庞笼入阴影,不易察觉地皱了皱眉。
他有些不耐烦了。
周述布置的任务,等同于是给了那些想要搭讪他的人一个恰到好处、完美无比的借口。好不容易甩开一个在互相介绍后、不甘心地试图跟他继续说话的人,江苓躲开人群,匆匆地往角落里走去。
他太烦躁了。无论是这个地方,还是这些人,都让他感到厌烦。他只想要离开一小会,无论去哪里都行。
漫无目的地往前走,江苓低头看着路,却没注意自己走到了哪里。只是在后知后觉地发现光线越来越少的时候,他慢半拍地,倏然抬了头。
昏暗的走廊里,江苓最先看到的却是站在窗边的人影。
大抵是这里实在太暗了,以至于被窗户笼入走廊,又落在那人侧脸的光线,竟将他冷硬的面部线条,勾勒出几分矛盾的柔和,却又柔和过头,堆积的光晕造成的模糊感,让他看上去仿佛下一瞬便要消失。
直到对方转了脸,低垂着的眼向他瞥来。半边的脸依旧被笼在光里,半边的脸却坠入黑暗——他的面部被光影扭曲地切割,过于荒诞,这一眼让他被生生从那种将要消逝的错觉中拉回来,又好像没有。
他好似只回到一半的人间。
江苓顿住脚步。一瞬间所有的声响都退避了,被两道相望的视线无所遗留地斩断,只剩起伏的轻浅呼吸。
周述在看他。
先开口的却是江苓——看着周述这副模样,说不清道不明地,他所有积攒着的烦躁感突然在一瞬间到达了顶峰——“周先生,联邦应该已经为您匹配了对您来说最合适做伴侣的omega。”
明明不该这样生气,那些负面情绪却被江苓不管不顾地拉扯放大,他好像被宠坏的小孩,又好像只是不满地向着搅乱他生活的罪魁祸首发泄——“您为什么,还要缠着我这样一个残缺的omega不放?”
他的话音很平静,字句里却有几分怨怼。相异地,他心下却清楚地明白,自己只是单纯在烦心。
周述做过了。只一次两次也罢,偏偏他讨厌多余的纠缠。偏偏他讨厌纠缠本身,于是哪怕以爱作借口,也只让他觉出一种荒诞的滑稽感。
你不该,他望着周述,眼睛在说,不该这样惹我厌烦。
周述看出来了。
他却反问:“合适的就一定是最好的么?”
“信息素的完全匹配就能抵消感情吗?”周述的眼神同样平静,后知后觉发现这一点的江苓有些愣怔——他是第一次,记忆力第一次看到周述的脸上出现这样的表情,清醒透彻,仿佛彻底想清,“也许信息素会驱使着我去标记一个omega,但在爱你的前提下,我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