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瘾(43)
容述说:“我没什么所求的。”
他天性淡漠,所求寥寥,如今尽都握在了手中,无甚可求。
谢洛生莞尔,他仰起头,看着满树的红绸,青年声音轻缓温和,道:“都说无欲则刚,可有时我觉得人生在世,有所求才愈见坚强,诸如生死,理想,如此种种,有了所求,便有无穷的力量,生活才显得弥足珍贵。”
容述偏过头看着谢洛生,雪后初霁,阳光洒在青年面容上,不过二十出头,眉宇之间是未经世事磋磨的干净,犹见几分天真。谢洛生似乎察觉了他的目光,转过头,正对上容述的视线,不知怎的,突然有些难为情,他掩饰性地蹭了蹭自己的鼻尖,含糊道:“容先生,我们去别处逛逛吧。”
容述应道:“好。”
临到午时,二人出了豫园,还未走两步,就和一人打了个照面。
那人二十七八岁,面容英俊,鼻梁上架了副银框眼镜,西装革履,很有几分斯文气。他一见容述,脸上带笑,熟稔地招呼道:“毓青,你怎么在这儿?”
容述见了对方,脚步也停住了,道:“随便逛逛,”他对谢洛生说,“薛明汝。”
谢洛生恍然,客客气气地道:“薛先生。”
“远远地就瞧见你了,还当是我看错了,”薛明汝目光落在谢洛生身上,笑道:“这位是?”
容述说:“远方侄儿,没有见过城隍庙的庙会,带他来凑个热闹。”
薛明汝咂摸着“远方侄儿”四个字,顿时明白了面前的年轻人是谁。他打量着谢洛生,又瞧二人挨得近,哪有不明白的,玩笑道:“谢家侄儿好大的面子,竟让你容叔叔出了盘丝洞,往人间烟火里走一遭,往年我邀过多少回,都是理也不理。”
谢洛生脸颊微红,轻咳了一声,却不知说些什么。
容述不咸不淡地说:“怎么你一个人在这儿?”
“哦,舒婉逛累了,前头茶楼里坐着呢,”薛明汝说,“她讲想吃条头糕,我出来买一点儿。”
“一块过去坐坐?”
容述说:“改天吧,我做东,你同舒婉一起来。”
薛明汝笑道:“行,舒婉总念叨着要叫你一起来打两圈,她啊,过年和家里人打麻将还觉着不过瘾,还嫌弃我打牌太烂,不能同你比。”
容述道:“你打牌确实烂。”
薛明汝啧了声,道:“走了,改天见。”
容述脸上露出几分笑,道:“改天见。”
薛明汝走后,二人慢慢往外走去,谢洛生说:“毓青?”
容述:“嗯?”
谢洛生笑道:“这是容先生的字吗?”
容述说:“当年学戏时师父给我起的字。”
谢洛生在心里念着“毓青”二字,毓青,毓青,容毓青,他看着容述,心里突然生出几分遗憾。人心向来贪婪,如今他同容述在一起,却犹不知足,容述的世界太大,大到他觉得自己所见不过冰山一角,谢洛生甚至想,他想要容述的过去,现在,将来,他所知的,不知的,都留下自己的印记。
这一念头来得突然,却来势汹汹,在谢洛生心里辗转翻腾。
谢洛生忍不住抓住了容述的手指,容述若有所觉,看了他一眼,二人已经上了车,谢洛生看着容述,低声叫他,“容先生。”
容述眉梢微挑。
谢洛生又道:“容叔叔。”
他叫着容述,容述竟从他的声音里觉出了几分委屈的意味,像粘人的小动物,挨着蹭着,要在他身上撒欢。容述笑了,伸手摸了摸他的脸颊,“嗯?”
谢洛生凑过去咬住了他的嘴唇,亲口尝到了他抹上去的口红的味道,“毓青。”
“容毓青。”
谢洛生想,容述是他的。
第32章
医院里到底事忙,谢洛生大年初四就去上班了。他刚穿上白大褂,韩宿就来了,见了他,将一个袋子放桌上,道:“洛生,来得这么早?”
“喏,我妈亲手包的粽子,专门给你带的。”
谢洛生笑了笑,说:“谢谢师兄,师兄新年好。”
“新年好新年好,”韩宿笑道,“在沪城过年还习惯吧,早让你同我一起回家过年,还和我客气。你说你,一个人留在这儿有什么意思。”
谢洛生脸上浮现浅笑,道:“我在沪城挺好的。”
韩宿瞧了谢洛生几眼,道:“是挺好,容光焕发,精神!”他拍了拍谢洛生的肩膀,道,“难道是在我不在的这几天,碰上什么好事了?”
谢洛生笑盈盈地看着韩宿没说话。
韩宿当即来了劲儿,伸手搭上谢洛生的肩膀,道:“和师兄说说,有啥好事?撞桃花运了?”
谢洛生心想,桃花运?姑且算吧,谢洛生心里弥漫着不可言说的甜蜜。他这几日都同容述待在一起,情正当浓,炽热得连谢洛生自己都惊讶。他向来觉得自己性子淡,如今却像蹿着一团火,烧得水面沸腾翻涌,点滴都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