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瘾(13)
容述道:“江南时报的笔杆子,
谢沅生还曾给容述写过一篇文章,词藻华美,多有赞誉之意。那时容述成名不久,远不到今天如日中天的地位。
容述穿女装很是为人诟病,有人拿他嘲整个梨园行,台上乱了雌雄,到了台下也妖里妖气的,颠倒乾坤,污人耳目,引起了梨园行几个老泰斗的不满。
谢沅生却赞扬容述,说他不但戏唱的好,思想前卫,敢于打破封建禁锢,很是了不起。
他那篇报道一出,当天时报报纸大卖,容述桌上都堆了好几份。
容述扫了眼,面无表情地看着所谓的“思想解放”几个字眼,随手就将报纸都丢进了垃圾篓。于他而言,不过是喜欢罢了,哪管什么堂而皇之的大道理。
唱戏是他喜欢,穿女装更是他喜欢。
谢洛生笑了声,说:“我哥有些文人的痴劲儿,他同我写信,说有些人心虚就堵在报馆门口,要给他套麻袋,他都在报社睡了好几宿。”
容述看着青年眉宇间的几分骄傲,心想,虽然没有见过谢沅生,这两兄弟倒是有些像,也不知谢家那样的商贾之家是怎么养出两个这样的孩子。容述玩笑道:“都道谢沅生书生意气,铁笔丹心,魑魅魍魉见了他都要退三步,何方宵小敢打他的主意?”
谢洛生不好意思地笑笑,说:“容先生过誉了,什么铁笔丹心,都是外人瞎说的。”
正如谢洛生所说,容林确实是被游街的百姓耽搁了。
满大街都是游街的老百姓,群情激昂,高举着横幅。容林绕了几条路,结果碰上巡捕房镇压游街百姓,双方动了手,不知是谁浑水摸鱼,竟来砸容家的车。
街上人潮汹涌,巡捕房当街鸣枪,几声枪响换来的不过是几秒的空白压抑,须臾之后,浪潮汹涌而来。
直到晚上,容林才被巡捕房的探长客客气气地送到医院,纵然容林已经收拾过了,却还是有些狼狈。
时事紧张,纸醉金迷的上海也变得多了几分风声鹤唳,白日里不平静,人人都压抑着,入了夜,一个个都铆劲儿狂欢节。
后来的几日,谢洛生常来看容述,有时是二人一起吃饭,有时是怕他医院无聊,给他带了几本书打发时间。
约莫是人就在眼前,二人之间反倒比以往近了许多。
第10章
沪城连着几天都是阴天,沉沉的,刮着北风,将偌大沪城笼罩上了几分肃杀的气息。
这一日,容述在病房内就听见了外头匆忙的脚步声,夹杂着“病人多”“太多人了”几个字眼,他思索了片刻,披上外套朝外走了出去。这家医院是座新医院,中法合资新建的,容述走过明净的长廊,还未下楼,底下嘈杂的喧嚣声已经传入了耳中。
来去匆忙的医生护士,轱辘转动的急救推车,凄惨呻吟里混着叫骂,整个医院简直乱成了一锅粥。容述皱了皱眉,细细看去,才发现里头大都是学生和工人,头破了的,四肢带血的,有人搀扶的,孤零零站着的,到处充斥着混乱和血腥气。容述在他们的叫唤声里拼凑出了事情的始末。这些时日,沪城乱的要命,外头在打仗,战火虽还未烧及沪城,可人心惶惶,工人闹将起来,纷纷罢工加入游行的行列,队伍浩浩荡荡,愈演愈烈。
临了,租界内的巡捕开枪镇压,激得工人学生都红了眼,群情激愤,死伤不知多少。
游行的街头毗邻这家新医院,他们直接将病患都送来了医院,顿时医院人满为患,忙得手忙脚乱。
容述侧身让开推着推车疾走的护士,病床上躺着的是一个年轻人,鼻青脸肿的,右腿颤抖着都是血,正痛苦地惨叫着。蓦地,他的目光一凝,落在远处的一道高挑身影上。那人穿着白大褂,瘦削笔挺,一边安抚着病人的情绪,一边给个别伤势更轻的人处理伤口。
正是谢洛生。
谢洛生蹲下身,伸手轻轻摸着对方的手臂,疼得狠了,他一碰就隐隐发颤。谢洛生太年轻了,身边的人说:“小大夫,你这……能不能行啊,赶紧给我们安排医生吧。”
谢洛生头也不抬,说:“我是医生。”
他话音一落,只听卡擦一声,对方哀叫了声,谢洛生已经握着对方不正常曲折的手臂直接正了骨,低声问那人,“感觉怎么样?”
他下手利落,对方猝不及防,反应了好几秒才试探性地动了动自己的手臂,转头看着他旁边的人,小声说:“好像好一点儿了。”
谢洛生又看了看他额头包扎好的伤口,道:“你先休息一会儿,再有事叫我,”说罢,他直起身,身边几个病人却已经拥了上来,拉扯着让谢洛生给他们诊治。谢洛生有些无措,这些人大都是普通工人,吵闹不休,他耐着性子安抚了好几句,突然,他瞧见有个男人面色不对,忍不住多看了两眼,伸手握着对方手臂,道:“你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