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有蔓草(71)
如果……如果他确定傅羽舒对沈观生出了点背德般的心思呢?傅羽舒有点紧张,但骨子里的叛逆又让他隐隐期待着点什么。
然而沈郁青却不再说话了。
他缓缓打了个哈欠——分明才刚醒,就像又要倒头就睡似的。缓缓按下扶手上的键,沈观恰时回头:“你去哪?”
“厕所。”沈郁青头也不回地答道。
沈观自然不放心他单独前去。旱厕在宅子最西边的角落,前门廊下的雕花灯照不到那儿去,太阳也光顾不到。沈观边搁下画板边起身:“等会,我送你过去。”
老年人经不起什么风吹草动,何况是一个半残的老人。沈观仿佛对此早已熟练,也并无半点怨言。
傅羽舒的视线掠过沈观,落在沈郁青的后背上。他也站起来,将画板塞回沈观的手里,说:“我去吧。”
沈观:“?”
他还没反应过来,傅羽舒已经推着沈郁青走远了。
沈郁青很固执。这样私密的事,就是沈观送他,最终也会被他轰出,他的自尊不允许旁人做到更进一步,傅羽舒也不例外。
小屋里只安装着一盏昏黄的电灯泡,傅羽舒站在门后,听见屋内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不出多时,沈郁青重新操控着轮椅走出来。
傅羽舒以为他会说什么,什么都好,但老人只是慈祥地笑了笑,冲他道谢:“麻烦你了,小羽。”
“不麻烦。”傅羽舒抿了抿嘴。
逼仄的空间里,两人静默无言。回到天井去需要路过门前廊下,那两盏雕花灯笼的光比小屋里亮上许多。傅羽舒推着沈郁青往前走,地板上也沉默地跟着两道影子。
“小羽。”沈郁青突然开口。
傅羽舒握着扶手的力道缓缓收紧,面色却不显:“怎么啦沈爷爷?”
“我看着你长大的。”沈郁青语气里带着点惆怅,“你妈那时早产,你又有点营养不良,出生时才三斤多一点,你奶奶却宝贝得不得了。刚从稳婆那儿把你抱回来,就嚷嚷着要让我给你取名字。”
“羽舒羽舒,「九苞有灵允,还见羽仪舒;九苞应灵瑞,五色成文章。」,你奶奶希望你像凤凰一样一鸣惊人,转眼间,就这么大啦。”
“是啊。”傅羽舒笑道,“时间过得真快呀沈爷爷。”
“你不像小观那混账小子,我知道的。”沈郁青轻声说,“你是个好孩子。”
转角后就是天井。
沈观不知为何没再画画,抱着臂似乎在等他们二人回来。沈郁青折腾了半天,也有点累了,自顾自说着要去休息。他不再固执地要求要睡在二楼,一楼搁置许久的空房子被腾出来,作为他新的住所。
他也不要沈观去送,像在维护着仅有的尊严。
沈观品出了点不对劲,问:“你们说什么了?”
傅羽舒舔了舔嘴唇。
他说不清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情。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他耳边嗡嗡作响,心底那蒙尘许久,干涸已久的土壤里“咔嚓”一声钻出一株秧苗。让他心痒难耐,呼吸过速。
傅羽舒抬起头看向沈观:“哥,你觉得我是个好孩子吗?”
沈观:“……什么意思?”
傅羽舒嘴角微微抽动,露出一个嘲讽的、倨傲的笑来,“我才不是好孩子。”
沈观蹙眉:“你怎么了?”
傅羽舒的眼睛很亮,像万里晴空闪烁的繁星,又像幽深之夜里,悬在天边的一轮明月。
他说:“哥,我喜欢你。”
沈观怔住:“……你说什么?”
第42章 我是男的
沈观和傅羽舒面对面坐着。一人支着腿,手指尖夹了根烟;一人一如既往顶着那张人畜无害的脸,丝毫没觉得刚才自己那个发言有多惊世骇俗。
“你……”沈观刚想开口,话到嘴边却又卡了壳。
他现在是在梦里吗?不然怎么会发生这么荒诞的事?
那四个字像带着魔力的闪电,直劈得他晕头转向,恨不得转头把自己闷进被子,当做没听见。
可对面的罪魁祸首笑得眉眼弯弯,在欲言又止的沈观面前,又重复了一句:“我喜欢你,哥。”
“……”沈观抬手做了个打住的动作。
他的皮肤很白,在正午的阳光下看起来几近透明。但如果有谁仔细看,那藏在碎发后的耳根,隐隐泛着一丝可疑的红晕。
沈观深吸了一口气:“我是男的。”
“我知道。”傅羽舒视线炯炯,目光微动,仿佛在欲盖弥彰地往哪处看。
沈观被堵得一噎,狠狠地抽了口烟,眉宇间露出些许的无奈:“你也是男的。”
傅羽舒点点头:“嗯。”
沈观:“……”
嗯个屁啊!
他恨得立马站起来把傅羽舒揍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