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疑凶(234)
她惊恐地用后背抵住木墙,一下一下地擂在自己的胸口:“是我……是我!”她嘶声,愤恨到极点,恼怒到极点,仍然压着调门:“桥是我找人炸的,手铳是我去监牢找靳赤子要的,是我想救小杀师傅!因为他救过我,所以我要救他——!懂吗江行峥,懂吗——!邝简根本没有拉我劫法场!这三天他不见了,我根本找不到他——是我!是我自己要救!你要抓抓我——!懂吗!”
江行峥呆呆地看着玉带娇,一时懵住了——
楼外聒噪,他俩便堵在二楼到三楼的缓步之地,陷在异样的沉默里——
可这样的沉默没能维持多久,“嘎吱”一声楼板的轻响,江行峥悚然一惊,当即俯身往下看去——事发突然,镇府司没有还未来得及疏散住户,只见二楼楼梯栏杆的空隙的木栅里,一个寻寻常常的少年人穿着居家的马褂,从下往上地望着他俩,扬起一双好奇的眼睛——
第98章 负初心(4)
“不要让他们跑了!”
楼外,杀香月抢过一匹马,翻身而上!邝简与他并辔,枪扫一线一连冲出数十步——
情势急迫,对岸的小男孩忽然激动起来,蹦着高惶急地朝着西岸大喊,“不要放过他,不要放过鬼见愁!”路人大惊,赶紧将他拦腰抱住!
秦淮河宽阔,一群人在隔岸张望,鬼见愁鬓发散乱路人其实一路来根本没有看清他的容貌,但此时那马上的人身姿挺秀,下巴微昂,哪里有半丝阶下之囚的颓靡狼狈?中城兵马司的步卒闻警而动,蜂拥而至,最前面的甚至装配一列钢铁盾牌,但所做也只是将邝、杀二人的去路围堵住,并未轻举妄动——
“邝捕头,您不是感情用事之人!”
邝简并未蒙面,那兵马司的领队又认识他,自然不死心地做着最后的调解——
“应天府衙门的门楣之所以在金陵光辉威严、有口皆碑,就是因为那里的人各个是坚定不移、心有法度之人!您前途无量,千万不要冲动做出不可挽回之事!”
如果邝简今日叛出衙门,与朝廷公然为敌,整个金陵城的百姓都会觉得困惑震动,他当真要这样做嚒?当真要为了一个太平教的杀手做到这个地步?
他们都是金陵城里的武装衙门,此前又合作过,哪怕这位领队昨夜就得到了上峰的暗示,当今日看到邝简,还是会觉得震惊到不可思议,自觉身有职责,非拦不可!
可邝简的脸上却没有表情,手中的长枪长杆一震,带起一阵低沉的风声——
“阁下的好意,心领了。”
可这些话不用任何人来对邝简说。他从小被教导视国土为责任,视公理为良知,今日劫人,是他明知是错还一错到底——不必任何人劝解。
铁蹄猛地震响起来!邝简带动骏马,一枪横扫过来,毫不悔改道:“让开——”
手铳一串“哒哒哒”的尖利声响——
生铁乌黑的手铳口散出袅袅的余烟,滚热的鲜血喷溅出来,溅在玉带娇的脸上!
“锦衣卫查案,现在此楼已经安全,衙门需要你的证词配合——”
就在刚刚,江行峥一本正经地敲开了的房门,刚刚好奇探过头又飞速躲回屋中的少年小心地看向他,江行峥则挟着玉带娇,礼貌地朝他颔首后忽然抄起她手中那把手铳,朝着他胸口、脖颈、脑袋“砰砰砰”开了三枪!
“你清楚你这身衣服的分量吗?”
邝简枪走直线,招招沉雄——
三天里,玉带娇找遍了金陵城内所有地方都没有找到邝简,唯独四爷在城外的一处庄园里找到了他:“黑色,公正执法,无偏无私——我们是这个城池里执行规则、维护秩序的一群人,是要对几百万百姓身家性命负有责任的一群人,你现在把它脱了跑来这里,你是要干什么?”
正统元年朝廷赐予孟质公的金陵田庄里,邝简默默地低垂着眼眸擦洗长枪,一言不发,他已将自己名下的田庄产业全部低价发卖了出去,他此来田庄小住,只为取回自己的枪和马——
“无渊,有些事情人力无法逆转,没有办法,只能接受。”
那不动如山的青年却忽然抬头,沉声道:
“不,我不接受。”
猩红的血在满是灰尘的地面上泼洒出来……
那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少年,十七岁上下,状似无业在家,只是刚刚还活生生的一个人,忽然倒在了只有七十平尺简陋屋中,胸口、脖颈,一片血腥——
玉带娇整个人完全失了神志,从江行峥僵硬的怀里软软地跌出,好半晌地都盯着那少年温热的尸身,“……你干嘛……”她绝望得浑身发抖,不断地拍打地面,“江行峥你干嘛杀他……你干嘛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