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疑凶(101)
邝简一整夜心神不宁,反复起夜看杀香月,害怕他被毒死了,好在他睡得很沉,很安稳,问题貌似不大,这才半梦半醒地睡觉、复盘昨日发生的事情。
他该庆幸,因为杀香月忽然高声示警,逼得五名刺客在斗姆庙外提前动手,他遇伏时是在窄巷,五名刺客阵型未开,长刀又难以施展其全部威力,他才能最终险中脱身,若是换成庙中宽阔的正方地势,昨夜他很可能直接被砍成肉条,并且,从交手时看,五名刺客训练有素、身手很不一般,以水平论,北京镇府司锦衣卫最拔尖的那一撮也就是这样了,作风与杀谢斌的那位截然不同,应该就像是杀香月说的,那不是他控制的一批人。
邝简将干净的手帕沾湿,反复擦拭昨夜带回来的刀刃,然后将手帕装入小瓶收好,然后手指轻弹刀刃,长刀“叮”地一声,余音绕梁。
就在此时,杀香月带着薄薄的睡意,右手搂着一只猫从房里出来。
“醒了?”邝简看过去,嗓音有些喑哑,“吃饭吧,今天叫的清汤。”
说着用布将刀口包起来,以免家里的猫乱嗑乱碰划伤,杀香月把猫放下,迟缓地坐在饭桌上,开口道:“你要问我什么,问吧。”他宛如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紧接着又补了一句,“但别问太宽泛的问题,有些事情我答不了,但只要我能答的,我都不骗你。”
邝简脑子有点浑,看着眼前的馄饨,好容易才集中精神,问:“你管太平教现任掌教叫什么?”
杀香月:“义父。”
邝简轻声问:“是他要杀我嚒?”
杀香月抬起头,不回答,静静地看着他。
邝简道:“你们教中敢给你嘴巴的,也没有几个人了罢。你们近期见过面。太平掌教在金陵现身,出手第一件事,竟是要除掉我这个小人物……你和他提过我?”
话说得这么明白,杀香月也没什么好隐瞒的:“提过一次,我跟义父提议拉拢你入教。”
邝简摇了下头:“承蒙你看得起。”
杀香月想了想,很诚恳地说:“你如果对太平教实在好奇,我可以私下带你去看看,但你不要再做昨夜那样危险的事情了,好不好?”
这突如其来的许诺让邝简猝不及防,他攒紧眉头:“你这是在吸纳信徒呢?”
杀香月敲了敲筷头:“不带你去义父那。只是看看,无妨的。”
邝简平静道:“你之前骗过我。”
杀香月反问:“什么时候?”
邝简:“在审讯室,你说你你不会救琉璃珥。”
杀香月很坦率:“对,是我说的,你当时还说杀人是罪。”
邝简:“那昨儿劫琉璃珥、杀谢斌是谁下的命令?”
“是我。”两个人脑袋都有些浑,浑得有出人意料的坦白:“但我没有撒谎,是你先出尔反尔的。”
邝简莫名其妙:“我什么时候出尔反尔了?”
杀香月:“你说杀人是罪,琉璃珥要偿命。”
邝简糊涂了:“你什么意思?我让应天府帮忙为琉璃珥说好话冒犯你们太平教了?你想看那个姑娘死嚒?”
杀香月文静地看着他:“那你们衙门是什么意思?杀人并非是罪,不肯配合才是罪嚒?”
邝简皱起眉头,一时无法与他沟通。
他沉默了一会儿,梳理思绪,耐心地说:“我昨日和成大哥晨间讨论你听到了对吧?那不是我们随便聊的,那是我说给你听、让你放心的,我以为这样你就不会再做其他动作。我虽然不常回家住,但也知道这大街小巷走街串巷卖的是什么,你们接头接得太显眼了,下次别再搞这些小动作了。”
杀香月完全没有戳穿的狼狈,挺认真地想了下:“你既然知道我在传递消息为什么不拦我?”
邝简:“我没想到你要劫琉璃珥,我以为我那么说你会放下心的。”他咬了口馄饨,口气寻常地问:“谢斌死前,你教人逼供了?”
杀香月皱眉:“没有。”
邝简左手抵着太阳穴,点点头:“也是,你最多传两句命令,没法安排具体的行动。你那朋友性格有些剽悍呐,什么人都敢临时征用。”
杀香月却似乎没有听他说话,心事重重地盯着眼前的寡水清汤,忽然说:“我没骗你。”
杀香月认真地抬起头,思绪还纠缠着上一个议题:“你为什么会认为我听到那样的话会放心?不……我没有放心,我很失望。琉璃珥杀了胡野,按照你们衙门的道理,自供完备,证据齐全,接下来不就是开刀问斩,杀人偿命嚒?你说要帮她去刑部说好话,我很意外,也很心寒。”
杀香月这番话说得完全出乎邝简的意料,他感觉喉咙紧绷,忽然间难以下咽:“你说……心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