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影(64)
姜北居高临下地看着江南,对方空洞迷茫的眼神、白到近乎透明的皮肤、衣领下纤细的锁骨,整体像只易碎的瓷娃娃。姜北一时慌了神,指尖不可控地颤动着,心跳擂动耳膜,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江南的。
“骗子!”
他无法相信眼前的这个人是真的,也无法判断出此刻的心情究竟是怎样的。欣喜、愤怒?不,他的心情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没有做到曾经答应过江南的事,也没能替死去的人申冤。
“你肯定是假的!”
姜北粗鲁地撕扯着江南的病服,想要确认伤口。江南蜷成一团,膝盖抵住姜北腹部,偏头猛咳起来。
病房外,林安和王志鹏拎着跑了一里地才买到的饭菜,边走边吐槽江南太挑食,活该受罪。当两人气喘吁吁地走到病房,开门一看,当场愣住。
王志鹏:“老姜怎么又回来了?”
“我怎么知道?!”林安把外卖盒一扔,冲上前去,“我就知道这事儿瞒不住,愣着干嘛!快把他们拉开!”
四人迅速扭成一团,姜北抓着江南的衣领不肯放,扣子崩坏好几颗,露出大片光洁的皮肤。林安抱着姜北的腰,边拖边喊:“姜哥,我知道你受委屈了,但也用不着一上来就扒人衣服。他现在就是个脑残,有什么话咱们坐下说!”
数种心绪涌上来冲撞着理智,姜北迫切需要确认这个人是真的。他拨开林安的手,三下五除拉下江南的衣服,已愈合的伤口映入眼帘,姜北蓦地僵住了:“他为什么……”
“能为什么!”王志鹏拍着江南的背,又替他穿好病服,扭头对姜北吼,“你以为你一刀命中呀,我怀疑你是故意的,专捅人肺眼子!”
一通闹腾,林安打发走了闻声赶来的护士,锁了门,拉上窗帘。房里陷入昏暗,姜北坐在沙发,冷硬的像是尊用上好大理石刻出来的雕塑,连头发丝都透着请勿靠近的压人气息。偏生有个不怕死的,伸出手想要拉姜北。
“别过去。”王志鹏拉回江南,“老姜呀,就是怕你这样才一直瞒着你。”
姜北的目光落在江南身上,似要碾碎对方的骨头,一寸寸磨过江南的眉眼、脖颈。
确认过眼神,这是对的人,江南像是受到了极大的鼓舞,挣脱王志鹏的手,跑到姜北身边坐下,俯身贴耳轻声说:“……”
熟悉的味道萦绕鼻尖,姜北想起了那段被江南捆缚的日子。他侧头与江南对视,这个距离让鼻息交.缠,湿乎乎地把彼此裹黏起来。
“所以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他活着,不应该……”姜北没有说下去,闯进了江南带着笑意的狐狸眼里。
林安直呼没眼看,侧过身,说:“具体我也不清楚,我只是个跑腿的。总之,这小崽子现在成了脑残,醒来后就只记得你和程阿姨,程阿姨写了谅解书,最后就变成这样了,我们也得尊重他的生命权不是?虽然我也很想摁死他,但是……”
姜北的手指微痒,是江南在拨弄:“……你确定他成了脑残?”
林安瞥一眼,红了脖子:“那啥,这些都是许队安排的,检查报告什么的都在他那儿,你去问他老人家吧!”
林安待不下去了,拉上一脸懵逼、极没眼力见的王志鹏,想离开这个是非地。
“等等,”姜北拍掉江南不老实的手,叫住林安,“他为什么会记得程阿姨?”
林安扒着门框,说:“我也不清楚,程阿姨出院那天说想去看看他,两人不知道聊了些什么,程阿姨出来后跟魔怔了似的,没过几天就联系许队写了谅解书。”
姜北压紧眼眸:“所以这就是你当时住ICU的二姨妈?”
“……”
“什么二姨妈?”王志鹏疑惑,拍拍林安的肩,“你二姨不是前几年就走了吗?我还去吃席了,难道是我记错了?”
姜北搓了把脸,疲惫地说:“我知道了,你们出去吧。”
房门一关,房间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江南浅浅的呼吸声喷在耳廓。姜北下意识地想推开他,倏地脖颈上传来一阵痒意,姜北的动作顿住了。
“这里是我咬的吗?”江南摩.挲着那处的疤痕,“我记不清了,但是这个位置的话,应该是我咬的,毕竟我们睡过。”
但听此言,姜北脑子里的某根弦“铮”地断掉了,一把推开江南。奈何江南这半年来身体恢复得不算好,再加之看不上疗养院的伙食,这不吃那不吃,体力跟不上,完全经不起这一推,惯性后仰。
眼瞧要后脑着地,姜北眼疾手快地抓住他。掌心相抵,体温像是暖流流经全身,姜北想:这是他第一次抓住江南,迟到了整整十三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