沽名钓愉(20)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再挂断已经来不及了。少年薄荷质感的嗓音从听筒里传来,“钟”问他:“你是……生病了吗?最近都没有联系我……”
还想着担心他是不是生病或者出事了,方颂愉无语凝噎,更为自己的行为感觉到由衷的愧疚。他违心地叹了口气,硬着头皮说:“呃……最近比较忙,忙完了的时候时间总是已经很晚了,怕打扰你。”
“钟”表示他能理解:“嗯,忙的话就好好忙,你平安就好。”
这些以前在他看来是渣男以退为进的手段的话语,在他看来是巧言令色鲜矣仁的说辞,现在看来没准都是真心话。
呜呜,麻烦大了,欠感情债最使不得了。佛教里说,欠这种感情债,对方以后可能会变成你的冤亲债主呢。
方颂愉在心里流着宽面条泪,跟对方说:“你也是……你最近过得好吗?”
越是这样他就越过意不去欺骗人家感情这件事,他觉得他得为这段乱七八糟的暧昧关系划下一个完整的句号,至少也要让对方没那么伤心的接受这个事实。
“钟”说:“还可以,是很日复一日的无聊生活,没什么值得惊奇的事,唯一的调剂是偶尔和某些人打电话,听听对方有趣的生活动态。”
不有趣不有趣,有趣都是恶意编造出来讨你欢心的。事实上某些人真正的生活是白天下午在导员办公室替他坐班写材料,晚上和凌晨在赶一些商用设计稿赚钱养活自己,昼夜颠倒,偶尔赚了钱带着蒋依云去玩,就是这么无聊的生活。
方颂愉说:“嗯,最近就一点也不有趣了,不知道该讲些什么给你听……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好啊。”“钟”说,“大概小鱼给我讲什么都会让我觉得有趣吧,有趣的从来不是故事,是讲述的人。”
这个理论方颂愉总觉得自己好像在哪里听过,但是想不起来,反正给人一种很熟悉的感觉。
方颂愉恶狠狠地说:“不行,偏不顺你的意,就讲一个不有趣的故事!”
那头“钟”轻笑出声,方颂愉无奈,不管对方的嘲笑,继续讲下去:
“从前有一个没有继承人的国王,他想在自己的国家里找一个小孩当自己的继承人。于是他想出了一个办法,他弄了很多花种,分给城里适龄的小孩,并宣布谁种出了花,谁就是国王的继承人。”
“结果所有人都种出了各式各样的花,除了一个小孩,那个小孩很伤心,可是国王最后却对这个小孩说,你才是继承人,因为我给大家的是熟的花种,是种不出花的。”
“好了。”方颂愉说,“我讲完了,请你对这个故事阐述五百字理解。”
“钟”配合地笑了两声:“你真的很不会讲故事,小鱼,下回记得把悬念留在最前面。”
“这是什么破理解。”方颂愉不服,“我以为你会说点什么诚信啊欺骗啊的那种常见理解,你怎么点评起说书人了,不行,这不合格,重来。”
“因为我说了,有趣的是讲故事的人。”“钟”说,“诚信和欺骗这种话题太老生常谈了,而且应该也不是你讲故事的目的吧?”
不不,真的是。方颂愉又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
“即便是诚信和欺骗这种老生常谈的话题,也可以有不同的解读角度。”方颂愉说,“比如,这个国王真的是个心胸很宽广的人,他竟然没有惩罚除了种不出花的小孩以外的小孩。”
“为什么要惩罚?”“钟”表示不理解,“并不是很值得惩罚的事,再说了,有时候欺骗也是为了好意。”
并不是啊,一开始就是为了恶作剧和道德惩罚,是为了同态复仇。这些都是积蓄已久的恶意和并不磊落的阴谋。如果世界真的赏罚分明,判案的时候一分析因果,世界法官就能即刻拍板定案,证明他显然也是需要被惩罚的那种人。
“那……”方颂愉犹犹豫豫地问,“要是有人,不怀好意地欺骗了你呢?”
对方似乎很认真地思考了一下这个问题,因为回答的时间有点久。过了很长一段时间,他才说话:“如果是我的话……坦白说要看这个人是谁,欺骗的内容是什么,变量就是这两个标准,随着欺骗者在我心里的地位和欺骗的内容而改变,这个人越重要,生气的程度就越低,内容越不重要,生气的程度也就越低。”
“好严谨,控制变量法。”方颂愉很想笑,但一想到自己两者都不占,就笑不出来了。
他既不是一个很重要的人,欺骗的内容又很严重。
简直是一条死胡同,而他不管不顾周围下棋的老大爷的呼号,也没听见买完菜回来的大妈说前面不能走,骑着二八单杠就往里冲,冲完了,头破血流,进退两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