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海有急事出去……”
配药室里转出一位中年女士，生得清秀温婉，只是眼角细纹堆砌良多。她穿一套淡红色裙装，脖颈处围着一条波点丝巾，正是杨宙那天替于医生挑选的那条。
杨宙隐约记得她姓张，好像是叫张宁，两年前嫁给于天海，是往东走几百米处一家服装店的老板娘。
杨宙正想叫“张阿姨”，张宁的目光越过他，竟落在了他身后的许时曦面上。
张宁的声音有些低：“……曦曦？”
许时曦看她一眼：“妈妈。”
杨宙睁大眼睛。
“我爸爸妈妈离婚，妈妈又结婚了。”许时曦曾经这样讲过。
原来地球确实很小，巧合也千头万绪缠绕在一起。
张宁皱紧眉头，问许时曦是不是生病。许时曦眼睛里的情绪平复下来，淡淡回答道：“不是我生病，是我朋友。于叔叔呢，换好药我们就走了。”
张宁道：“他去接希希了。”
话音刚落，门口传来小女孩活泼快乐的笑声。于天海单手抱着个粉雕玉琢的漂亮小姑娘，满面笑容在看到许时曦时生生卡在一半，像张未加载完毕的滑稽图片。
许时曦道：“于叔叔好。”
气氛尴尬。
于天海应了一声“你好”，又和张宁对视一眼，读出了彼此眼神中的想法。张宁率先道：“天海，你先给时曦的同学换药吧。”
许时曦朝杨宙身边又缩了缩。
杨宙下意识地觉得不舒服。这个小姑娘一到，张宁对许时曦的称呼就从“曦曦”转为“时曦”，而且小姑娘的小名似乎也是同音字。
无论是否故意为之，对于许时曦而言都不算什么好事。
杨宙笑了笑，说：“于医生，要不你给我再开点药啊什么的，我自己回去换，今天张阿姨生日，正好你能早点下班。”
于天海抱着的小姑娘读不懂大家的话，忽然叫嚷着要吃棒棒糖。张宁脸上已泛起窘迫的红晕，诊所里患者虽然没插嘴，但投过来的视线有十足的好奇和探询。
杨宙见这家人没立刻给他回复，又补充道：“我直接付账了。”
他多付了很多，微信收款的声响动静很大。杨宙看着那个叫“希希”的小姑娘，她圆乎乎的大眼睛跟张宁和许时曦都有些许相似，但许时曦的眼尾更漂亮，是收得尖尖的花瓣。
“多出来的给小朋友买糖吧，”杨宙笑得礼貌，他扭头，很自然地说，“曦曦，一会儿帮我换药，会不会？”
许时曦被男生温和注视着，胸腔里像有热温泉咕咕嘟嘟，他用力点点头，像宣誓一样：“我会。”
第22章
妈妈
杨宙领着许时曦找了个路人没那么多的拐角，坐在花坛边上，两腿伸长。他本来没打算真让许时曦帮他换药，在诊所的说辞只是借口，可许时曦一根筋地要帮他，拧开酒精瓶的盖子沾湿棉球，犹犹豫豫不敢往伤口上按。
“许时曦，”杨宙说，“是我受伤。”
又叫回全名了。许时曦蹲在他腿边，自下而上地瞧他，小声道：“我知道啊，但是看着好痛。”
杨宙无所谓道：“不痛。”
他看许时曦仍没动弹，语气放得好一些，又说：“骗你是小狗，真不痛。”
许时曦心一横，半闭着眼把润湿的棉球轻轻沾上伤口。
药水咬得刺痛，杨宙强忍住，故作轻松另找话题。
“你一会儿去哪儿吃饭？”杨宙问。刚才在诊所，那一家三口似乎没有邀请许时曦共同庆祝张宁生日的意思。
许时曦动作很慢，眉头皱得紧，好像现在是他在痛。
杨宙又问一遍，他才回答：“我去跟妈妈吃饭呀。”
杨宙也皱紧眉头：“……啊？”
“……妈妈生我的时候是第一次做妈妈，”许时曦垂着脑袋，鼻尖有一点红，“她……她不是你看到的那样。”
杨宙不知是何滋味，只觉得膝盖处的伤势都变得微不足道，原来情感上的波动是心脏里一场地震，残垣断壁无法搭建新的城墙，许时曦的语气像是没什么大事，但杨宙就是知道他现在难过得快要蜷起来了。
“好了，”杨宙生硬截断他的话，将另一边膝盖转过来一些，“这边也要，谢谢你。”
许时曦抬起头，眼睛里明晃晃倒映夕阳，那样纯粹不掺假的橘粉色和紫色，倾倒般把他的瞳孔染成万花筒，此时此刻只有杨宙能从中看见自己。
杨宙看着他，轻声道：“可你也是第一次做小孩。”
许时曦大概是没听清，他帮杨宙裹好新的纱布，贴近些吹了吹伤口。
“以前妈妈告诉我吹吹就会不那么痛，”他微微笑着，这是一种杨宙头一回见到的，夹杂了浅淡愁绪的笑容，这一秒的许时曦像个大人，“我小时候做手术……她抱着我睡觉，给我唱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