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宙长了张不做表情时显得距离感很强的脸,他今天戴的是无线耳机,浓黑鬓发间犹如悬浮两朵小小的云。他侧脸转折凌厉,眼睛里却很温和,还有一点点自认做了好事的小骄傲。
许时曦把手背到身后握了一下,也笑起来:“我觉得是天才吧。”
人被夸奖心情总是会变得很好,杨宙现在想抓个路人过来握握手,分享一下“好像也没那么烦”的心情。
两人穿过走廊,看见画室里转出个人准备锁门。
许时曦忙道:“靳老师!”
那人停下动作看过来,见来人是许时曦,唇角上扬道:“还要继续待着啊?”
许时曦点头,又抬头跟杨宙介绍:“画室的靳老师。”
杨宙道:“……靳老师好。”
这位靳老师个子很高,比电线杆杨宙还要高一些,是个高压线杆。他留寸头,耳朵上丁零当啷一串耳饰,穿得很朋克,背心工装裤马丁靴,看起来比较不好惹。
“你是曦曦的同学?”靳老师问。
杨宙想,来个路人,我又烦了。
穿着附中校服不是他同学是谁?他表哥?还有那称呼是什么意思,曦曦?听得杨宙浑身不自在。
他刻板印象又犯病,觉得这靳老师实在不像个教画画的,不靠谱不说,看起来还有点儿不正经。跟许时曦似乎挺亲近,杨宙总觉得有种被看穿的别扭。
“嗯,他作业写完了,没有事情做,过来陪我。”
许时曦见杨宙半天没回答,只是梗着脖子礼貌地笑,却没笑进状态,笑得很流于表面。虽然不知道他怎么忽然这样,但许时曦担心靳老师坏事儿,便帮杨宙解围了。
靳老师看了许时曦一眼,没再多说,跟两个小孩说了回见就离开了,马丁靴磕在地上声响发闷但很有范儿。
许时曦看他离开,便直接拉着杨宙进了画室,顺手把门锁好。
杨宙道:“这门关得……你挺习惯成自然啊。”
许时曦带他到自己的座位,指着画架上的速写道:“今天画了你。”
杨宙循声望去,细腻的画纸上散落着一些线条干净利落的人体,自己的侧脸面积最大,神色认真,眼睛里蕴着礼貌而不刻意的温柔。
“……我在你眼里是这样的吗?”杨宙道。
许时曦看着他:“嗯。”
杨宙有些不能招架此时此刻的氛围,傍晚空气里好像有一股植物和冰块的味道,而许时曦如此坦诚的目光轻飘飘落在他身上。那目光也有一种特殊的香气,难以形容,但有温度。杨宙与画中的自己相视怔了片刻,伸手把包装精美的水杯递给许时曦。
许时曦的表情有些意外:“为什么给我礼物?”
他果然没发现原来的水杯被谋杀了,而始作俑者正是面前这个男生。
“这不是礼物,”杨宙解释,“我不小心弄坏了你原来那个。”
“赔你的,但没买到一样的颜色。”
许时曦闻言拆开包装看了一眼,唇角抿出一个很快乐的笑容:“这是我最喜欢的颜色,谢谢你,杨宙。”
他抬眼望过来,秀气的脸上浮出可爱的涟漪,雀斑都因此而波光粼粼。杨宙意识到有阳光在许时曦面上跃动,轻盈跳着圆舞曲的节拍。
杨宙有些不舍,这不舍像狂奔上楼顶只看见流星最后一眼,像观看盛大演出却不得不提前离场,像在机场面对的无数次告别,但他还是开口道:“那我先走了。”
许时曦抽抽鼻子,很不能理解这话似的,做了一个疑惑的表情。
“你以为我锁门是为了什么?”
杨宙坐在许时曦的位子,微微蹙眉盯着画架出神。焦虑和失控感互相拉扯,陌生画室像一个笼子,把理智和冷静锁死,却堂而皇之放出性格中劣质的一部分,把杨宙困在原地。
画里的杨宙是被过度柔化的杨宙,好像承载了很多情绪似的。许时曦为什么要画一个手握他“把柄”的人?他和陈桑明明是亲戚,明明表现得根本不像个出卖身体的惯犯,接吻都青涩,为什么要骗他?
这问题当然可以有很多种答案,杨宙不愿意往深处想,也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想。
身后洗手间门响了一下,一团柔和的阴影慢慢飘过来,遮住杨宙的视线和一部分画架。
“杨宙。”
许时曦的声音像一片薄冰,杨宙转头,看向这朵阴影。
白T恤换成短到堪堪遮住胸脯的白衬衫,质地半透明,隐约透出里面乳尖粉粉嫩嫩的颜色。少年气的短裤换成绀色百褶裙,很情趣的长度。大腿袜有点儿紧,裹出莹莹饱满的软肉,杨宙知道揭开那处会显出明晰的勒痕,好像某种具有暗示意味的烙印。
许时曦微微垂着脑袋,双手背在身后,罚站般立在杨宙面前,鞋带没系,白袜胡乱踩着帆布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