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靠近海(40)
高处不胜寒,顶峰之上还有顶峰,追求完美的人永远没有停下来的机会,但除此之外还有许多生活的瞬间值得去体会,比如去爱。
爻海的月色似乎比北京要美,在这样的夜里,郑君里终于敢借着醉意对爱人坦白:“我不想离开这里,不想离开你。”
同事兼好友很多次问他:“放弃这样的机会,你真的甘心吗?”郑君里承认,自己对奋斗多年的事业仍然有野心,但他不想失去陶知意的心和这所谓的“不甘心”是等量的。
是他先招惹的陶知意,是他把一个干干净净的孩子卷入了大人时间,他怎么能说放手就放手,再把过去的一年归结成人生中短暂经历过的“小城故事”?
然而大人时间里注定有着太多无奈,他的抵抗并不能改写项目的最终名单,远程加班也不是长期可取的办法,他必须在项目正式启动前赶回北京。
“所以宝贝……等我处理好那边的工作,就回爻海。”
陶知意垂着眸子,听郑君里用示弱的语气对自己说完这些,心疼的滋味越来越难以忽略,快要把他吞没了。
他蹲在郑君里面前,用他最习惯的仰角看着他的先生。
“我很早就知道,先生是很厉害的人了。”
第一次见到郑君里,他就觉得郑君里和他见过的所有人都不一样,后来去了北京,才知道郑君里比他想象中还要优秀。和郑君里谈恋爱的每一天都像做梦一样,只是悬空的幸福太难抓紧了,他时刻担心自己会掉下去。
陶知意知道,先生为了不让他掉下去,默默做了很多努力。
“先生为了我……很辛苦吧?”
“小小……”郑君里摇了摇头,没有回答陶知意的问题,而是用指腹摩挲着他的脸颊,问他:“会等我吗?”
“会等先生。”陶知意这样说。
郑君里听到了满意的答案,整个人松懈下来,意识渐渐不清醒。酒精的作用让他变得迟钝,难得在陶知意面前流露出不那么沉稳的样子,他昏昏沉沉地靠在陶知意颈窝里,混着酒气的滚烫呼吸打在他颈侧,偶尔沙哑地喃出一句“小小”、“宝贝”。
陶知意架着他,艰难地上楼,把郑君里扶到沙发上,拧了热毛巾帮他擦脸。
温热的毛巾覆在眼皮上,郑君里忽然惊醒了过来。他紧紧抱着陶知意,用了会让陶知意感到痛的力度,把人困在自己怀里,吻着他的头发,语无伦次地说:“对不起啊宝贝,我是个混蛋,我太坏了是不是……对不起……”
“宝宝……我爱你。”
说完这句话,他便抱着陶知意彻底昏睡了过去。
陶知意安顿好他,卸了力跌坐在地上,哭出了声,只能咬着手腕才能把声音憋回去。
他伏在沙发旁,脸贴着郑君里的手掌,熟悉的温度和触感一瞬间击溃了他,他不断蹭着先生的手心,嗫嚅着:“先生……先生我害怕……”
你说要我等你,我很害怕,不是害怕等不到你,是怕等你这件事本身就是错的。
一周前,陶知意去了一趟寺庙,没告诉任何人。
他迫切地想要弄清楚一件事,让他抱着幸福的念头好奇了很久的一件事。
陶知意记得,上一次和先生去寺庙的路上,外婆提起了他小时候被骗走棒棒糖后,攥着糖纸回家的事,然后先生给他买了一根棒棒糖,是桃子味的。那天他们一起逛了寺庙,求了符纸,先生还在连理树上挂了许愿签,但后来在他问起的时候,先生却说那是秘密。
——他想知道先生的秘密。
走进寺庙,陶知意第一眼就看到了路边摆摊的人,那人面前堆满了佛牌和玉佩,旁边的牌子上写着“低价处理”四个大字。
他刚想停下来看看,就听到路过的人在小声议论:“都是赝玉,比塑料还不值钱……之前还说是什么开过光的,被人举报了就开始低价处理,谁会买啊……”
陶知意攥紧手指,快步往连理树的方向走。
冬天刚过去不久,连理树只冒出了嫩芽,但因为枝头挂满了红色布条和许愿签,所以一点也不显得光秃秃的。
陶知意花了整个下午,仔仔细细地看过了树上的每一张许愿签。
在那么多的白头偕老、永结同心中间,只有一张许愿签显得格格不入,写着:希望小小永远有棒棒糖吃,永远不要为了坏人伤心。
他一瞬间就明白这张许愿签为什么会是秘密了。
其实先生也知道,自己有一天会成为那个“坏人”,会像儿时那根没有吃到的棒棒糖一样被他惦记很久,他们不可能白头偕老的。
原来先生真正的愿望,是希望陶知意永远不要为他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