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
倪路难受地叫了一声,控制不住地把脸埋入了母亲布满茧子的掌心里,也把自眼角滴落的一颗泪滴到了这只幼时觉得宽大温暖,而今只觉得瘦小孱弱的手心里。
倪路继承了他妈身上的一些特质,那就是藏得很深的固执。
孩子明明什么错都没有,好心相帮却背负这么重的骂名,哪个当妈的不心疼。
离家前还好好的一个大小伙子,再见面脸上却多了这么深这么狰狞的疤。想到孩子这些日子在外头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委屈,黄翠兰心里难受得厉害,看着守在身旁的儿子,泪水不住的流,是真的一点东西都吃不下去,被倪路哄着好不容易吃几口,最后却把胃酸都给吐出来。
二叔二婶以为倪路回来了,把话说清楚就行了,没想到看见倪路后,黄翠兰的这个情况反而更严重了。
黄翠兰真的觉得自己拖累了倪路,一切都是因她而起。
要不是她这身子干不了重活,还得不停吃药,她儿子怎么会早早就得出去打工赚钱养家,明明是最该在学校好好学习的时候啊,她儿子却总是起早贪黑不停工作,还得抽时间学习。要不是她,儿子怎么会活得这么苦这么累,还因为打工这事摊上这么大的罪名让人这么辱骂排斥。
她难受,她真的难受,她不想活了。
吃了又吐的黄翠兰最后吊着葡萄糖沉沉睡下,眼睛有些肿的倪路对一直守在一旁的张禹城说:“抱歉,你再等我一会儿,我去趟厕所。”
结果倪路迟迟不归,张禹城和留在病床前照顾黄翠兰的二婶说了一声,离开病房去找人。
张禹城没在住院部的公共厕所找到倪路,他在基本没什么人走的楼梯间里找到了倪路,他双手抱膝蹲坐在角落里,不时抬手抹眼泪。
听见有人下楼的声音,他赶紧站起来,背过身去用衣袖擦脸。等他平复得差不多了一抬头,就看见张禹城站在楼梯上,能洞悉一切的眼睛安静地看着他。
倪路有些不自在地抓了抓脖子,干涩地笑笑:“抱歉,让你久等了。你,饿了吗?是先去吃点东西,还是找家酒店住下休息一会儿?你昨晚肯定没休息好。”
张禹城说:“我一个人去就行了。你要是饿了,我帮你带点吃的。”
“不行,不能让你一个人去。”倪路摇头。顿了一下,又说,“这里有我二婶,没事的。”
张禹城没再说什么。
倪路本想带张禹城去家环境比较好的酒店,可张禹城执意住在医院旁边的酒店里。
他说:“可以订个标准间,有两张床,在医院陪床睡不好可以来这补觉,方便。”
倪路很久没说话,进了酒店去办理入住前,他问:“你打算住多久?”
张禹城说:“一星期吧。”
倪路还是忍不住看了他一眼。
倪路去办理的入住手续,这次张禹城没和他抢。他知道如果不让倪路做点什么分散一下注意力,他会难受。
开好房,倪路和张禹城一块上去。
房卡在倪路手上,他开的门,然后由他推门先进去。
条件也就那样,房间里塞两张一米二的床基本就满了,好在比较干净,也没什么奇怪味道。
倪路一直不说话,张禹城能感觉出他对这里不满意。
奇怪得很,明明住进来的是张禹城,不满意的人却是另一个人。
张禹城先把手机丢在其中一张床上,然后一屁股坐上去,开玩笑似地说:“条件很不错了,有床有厕所还有空调。我以前住过比这还差的地方。”
倪路转身看他,眼里有些不信,“比这还差?”
张禹城点点头,“野外,有时候连喝的水都没有。”
倪路想了想,说:“是露营吧?”
张禹城摇头,“是训练,耐力训练。”
倪路若有所思。
张禹城笑了一下,忽然抬起一只手牵起他垂在身侧的手,仰头看着他说:“放心,我没有那么娇贵。”
倪路下意识缩手,张禹城顺势松开,往床上一倒,说:“这会儿才感觉到累。”
倪路本想问他要不要吃点东西,一听这话便换了句话,“那你先休息,我回医院看看我妈。”
张禹城摆摆手,“去吧。”
倪路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见张禹城没有再说什么的意思,才迈开步子。没走到几步,就听躺在床上的人道:“不用太担心,一定会没事的。”
倪路转身,对上张禹城的眼睛,半晌,细不可闻地“嗯”一声。
关门声响起,张禹城在床上躺了数秒忽然坐起来,拿起手机拨出一个号码走到窗边,一把拉开窗帘,看着楼下的车来车往,不久后,他说:“于叔,戏该演完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