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犁之地(8)
丁颖一从来不会弄些拙劣的小把戏,诸如把手机点开到某一页,然后故意给哪个人看,但是今天他点了。
丁颖一从来都是安静矜贵,玩偶一般坐在那里让人观赏就好的贵公子,但当贵公子落魄到人间,见识了很多超越他的想象的事后,人也是会变的。往哪里变是说不准的。
方才在饭桌上,若不是丁耜的手臂时不时地碰到他,他也想不起来去吃辣。
后来,自然也想不起顺其自然地去喝酒。
车子行了小半段路,霓虹灯又变了一种模样,路上人流也变密集了。
丁耜打着转向灯,留意斑马线上的行人,说:”每到这个点,这里就很堵。“
丁颖一嗯了一声,”你是西安人?“
气氛变得正常起来。
”嗯,我出生在西安,但是工作不在这里,全国很多地方都跑。“
”做金融需要到处跑?“
对方眼睛密切地注视着人群,车子变慢。“也不是所有人都需要跑,我跑得多些。”
丁颖一哦了一声,大致明白。
终于驶出这块麻烦的区域,人群松了些,街边有老年人在锻炼。
“你呢,也是西安本地人?”
“嗯,和你一样,住得不多。”
丁颖一的声音黏糊起来,渐渐带上尾音,比在舞台上的清脆多一分温柔。好似是喝醉了。
两人不再说话。
丁耜专心看路,随着出风口支架上的导航声依次寻路。
车子行驶到最繁华的钟楼附近,黑夜里的钟楼亮起所有装饰灯,黑夜被它的金碧辉煌照耀开一个小角,底下川流不息的车群也如金碧的流水一般,为这座不夜城增添光彩。
丁颖一似乎是醉劲上来了,扶着车窗有些透不过气,丁耜专心看路的眼睛里分出一道眼神,落在他的面容上,“离华清宫还很远,你难受得很吗?”
丁颖一嗯了一声,气息不稳。
丁耜开始打灯倒车,“早知该去给你倒杯水的。”
丁颖一似乎是笑了一声,“早知道就不去了,不然这时候早就在家了。”
丁耜:“华清宫太远,今晚别回了,怕你路上不舒服。我一会去给你买药。”
醉酒而已,能有什么不舒服的呢。醉酒而已,何须吃什么药呢。
丁颖一虚扶在车窗上,前边有个车冲得猛了些,丁耜迫不得已打弯避让,方向盘向右一转,车子有了弧度,醉酒的丁颖一便扶不住,倾了过去。
丁耜一手控着方向盘,一手扶住他的腰,防止稍后有个更大的弧度,他倾下去。
丁颖一也并未让,好似是彻底喝醉了。
丁颖一下了车虚立不住,一看就是不常喝酒。
丁耜轻松就扶住他,找了家酒店取到房卡。
向上行的电梯很慢,似乎比那辆白色奥迪suv行驶起来窗外的景色过得还慢似的。温度也更热了些。
丁颖一漂亮的眼睛微微地向下垂着,纤长的睫毛覆着,精致得就像一个洋娃娃,鼻翼微微沁出汗珠,皮肤也因为温度的升高微微泛出粉色,耳垂也是粉色的。
丁耜呼吸急促,丁颖一又软绵地嘟哝一声,好似是很不舒服了,他们的房间在八楼,这才行到四楼。
丁耜将扶着的丁颖一打横抱起,说话很让人安心:“很快就到了,一会我下楼给你买药。”
“嗯。”他的答话向来不多。
抵达房间,丁耜把房门刷开,灯光打开一盏,将醉晕了的丁颖一轻轻放在床上。房间内沉静而温馨,他待要松开手,真的下去买药,床上却伸出一只手指,抚上他的手背,小小地,敲了两下。
☆、骊山
丁颖一后来回忆起那个晚上,是如疾风暴雨般的激烈。
就像谁打开了那个开关似的,一下子什么都控制不住了,那人一下子向他狠狠地侵犯下来,他被锢在怀里,哪怕是想逃,也晚了。
朱红色外套、白毛衣、黑色衬衫、蓝色打底衬衫,两人的腰带、长裤、内裤......这些东西狼藉地横在地面,没人管的上。凌晨四点,那疯狂摇动的大床才堪堪得到休息。
六点钟丁耜醒来的时候,丁颖一不在房里。冲到淋浴间,也不在。
地上他的衣服也都没了。
丁耜在床边坐下来,看见新一天的日光升起,心头微微地沉下去。
昨天见到他第一面,就知道他是个有心事的人,昨晚把他扣得那么紧,没想到还是走了。
床头的烟灰缸里残留几个掐灭的烟头,冷烟散尽,看得出来手法稚嫩。
早上六点的回民街才刚刚被日光照满街道,若来得早一点,有些巷子还是浸在黑影里的。
两旁店铺基本都没开,只有一些勤快的老板敞开铺面。丁颖一在几条街市里走走看看,看他多年未见的回民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