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犁之地(16)
丁颖一脑子如锈掉一般。他处理这种事情不能算得心应手,起码可以说毫无经验。一个人直接问你的电话号码,给不给?
从前在米兰时,无论谁问他都给的,那时候有莫名的自信感,那时候并没有人追着他打骂。
丁颖一这边又沉静了半分钟,然后听他缓慢地报出了自己的号码。那边立马抽笔记下,又念了一遍确认,丁颖一说嗯。
然后这位又报自己的号码,让丁颖一也记下。丁颖一额头流汗,无比顺从地立马记下,也乖乖地报了一遍,得到那边的确认。
丁耜的心情听上去更好了。
“明天有时间么?”
丁颖一:“没有。”
丁耜:“后天有么。”
丁颖一:“没有。”
电话那头寂静了一下。“哪天有时间?”
丁颖一迟钝了一会,“都不太有。我挺忙的。”
对方又一阵子不说话。汽车颠簸了一下,耳朵里传来手机随着支撑板一起颠簸的刮蹭声。丁颖一不由道:“晚上开车,小心点啊。”
那边的寂静便被打破,几乎能想象地,那人又扬了一下嘴角,用略带轻松的语气说:“知道了,我很快就到。你洗过澡没?”
“还没。”
“那去洗澡,我过会儿打给你。”
“好。”
这通令人煎熬的语音通话终于被挂掉,仅仅是打一个电话而已,丁颖一已经是满脸红汗,耳根发热。
他心跳得很快,一种燥热腾在他的身体里,焦灼地在院子黑泥土地上走来走去,把自己隐没在黑暗中,好似能得到一点消遣。
这个人真是......要了命了。
他又回忆起自己的女朋友。
那时候同女朋友接吻,很是循规蹈矩的,他也没有什么花样,只是两个人将唇碰在一起,他受过的教育严,并不了解这之外还能做什么。如此简单的一个吻,也叫他记到现在,他记得那时自己心情是很好的,很美妙。
他确信自己并不是那种人。
但是,恶作剧般地给自己开个玩笑,如今这玩笑好像滚雪球似的,越来越不可控了。那天丁耜把他压在床上,很是凶悍地欺负他,光是亲吻就把他要亲到天上去一般,他的心狠狠地动了。
现在这样,他到底是不是那种人了?
丁颖一抱着手机纠结,他只是想找点刺激,麻痹一下自己而已,而不是把自己弄得更慌。
洗过澡后,对方的语音通话果然又打过来。
丁颖一已经做好准备,缩成一团在沙发里,身上盖着被子,大门关好,冬天呼呼的冷风都被挡在门外。
电话接通,他这边叮一下,那边的气息渐渐传过来,听上去也很安静,冬日空气里的白噪音都比寻常季节要寂静些。
“喂?”丁颖一小声地问。
那边传来一个轻轻的声音,嗯了一声,说在。
两方都有些忐忑。
丁颖一不是个会抛话题的人,别人若问他话,他或许可以叨两句,但若连对方都不说话,他是没办法叫场面热闹起来的。
丁颖一心想,太好了,要不就问个你是不是很困,然后挂掉电话睡觉吧。他正准备这么干,突然那边带着一些鼻音地又嗯了一声,”在哪里?“
丁颖一:“沙发上。”
丁耜:“洗过澡怎么不去床上?”
丁颖一如实交代,“朋友住在我家了,我家只有一张床,便让给他了。”
那边顿了一顿,有些含着笑,“冷不冷?”
丁颖一虽不是个活泼的人,但有些关头,还是颇有些机灵的,他便就着话黏糊地拖出一个尾音,声音小小,“冷的,我家大门都关不严实,还有风漏进来呢。”
他竖起耳朵,满面笑地等对方的反应。
对方跟着说的却是,“地址给我,明天我来修门。”
丁颖一无语了。
问了电话号码还不够,又接着问地址?
但是他这也不能怪丁耜,他这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丁颖一原本很紧张,毛孔都竖了起来,但猛然又想到,这不过是在打电话而已,他若说不,对方也不能立刻就将他怎么样。他便也舒缓下来,语音还是黏黏糊糊的,甚至有些俏皮,“你会修门?我不信。”
对方带着笑,似在哄小孩,“会的。”
“不信,骗人。”
“不骗人,等我带工具来了,你就知道了。”
丁颖一捂着嘴笑,尽力让声音保持平静,“什么工具,作案工具吗?”
他终于如愿以偿地把对面噎了一噎,对面好似怔住了,听见浓重的鼻息,却不说话。
“你在哪儿呢?”丁颖一主动问。
丁耜说:“在家。稍等,先挂一下,我把地址发给你。”
丁颖一本想接着说不用,不用告诉他。那位却直接咔哒挂了,很快地,一条精确到门牌号的地址发了过来,是大明宫景点附近的一座公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