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萎爱人(8)
他本以为沈归晚又会沉默地点头,但今天沈归晚听完,少见地回了句:“知道了。”
杜之年眼里闪过一丝诧异,很快又收敛了表情。
他抬起手,轻轻碰了一下沈归晚的脸颊,“等我联系你。”
“嗯。”沈归晚停顿了一下,在杜之年松手的那刻转身离去。
杜之年望着他单薄瘦削的背影,低头轻笑了一声。
出了医院大门,沈归晚站在门口不远处的路灯下,一辆辆亮着“有客”牌子的出租车从他身边呼啸而过。
之前受伤没有人送他去医院,现在自然也没有人来接他。
他没有带手机,两手空空不说,身上更是连一个硬币都找不出来。
沈归晚冷风里站了许久,垂在身侧的双手冻得快失去知觉,才等到了一辆空着的出租车。
穿着夹克的出租车师傅摇下车窗,大声问道:“走吗?”
沈归晚打开车门坐了进去,向师傅报了个地名。
车厢里弥漫着烟味,沈归晚靠着硬邦邦的座椅,看着窗外飞速移动的景色。
深秋的寒意从沾满了灰尘和污渍的车窗玻璃透进来,他呼出一口气,温热的呼吸在玻璃上凝成白色的水雾,快速蔓延开,又迅速消失不见。
车开了许久,沈归晚一路沉默,但看到小区熟悉的大门时,头上刚拆了线的伤口忽然疼了起来。
他抬手碰了一下那个伤口,被冻得麻木的手指触觉失灵,摸不出伤口的状况,但指尖的冰冷稍稍缓和了疼痛。
沈归晚住的高档小区安保严格,外来车辆进不去,师傅只能将车停在了大门口。
师傅按下计价器,回头对沈归晚说:“帅哥,一共一百六。”
沈归晚看着计价器上红色的数字,“您等我一会,我回去取。”
或许是看沈归晚一个人从医院回来,又或者是他的神情太过镇静,不像是会逃单的人,师傅犹豫了一会就答应了。
“谢谢。”沈归晚下了车,朝小区里走去。
师傅等了十五分钟,等到没了耐性,想自认倒霉开车离开时,沈归晚的身影才重新出现在大门口。
沈归晚递给师傅两张红票子,“不用找了,麻烦您了。”
师傅愣了一会才反应过来沈归晚给了多少钱。
“诶!太多了!”他想叫住沈归晚,但沈归晚没有任何停留,径直走回了小区。
沈归晚第一次进来拿钱时,家里还空无一人,等他付完车钱再进门时,父亲沈禄已经回来了。
沈禄看到多日未归的沈归晚,脸色瞬间沉了下去。
他盯着沈归晚那张与亡妻有几分相似的脸打量了一会,忽然走到沈归晚面前,猛地甩了一耳光,“不要脸的东西!还知道回来?”
“郑医生说你前两天就该出院了,去哪了?又去找男人卖屁股了?!”
沈禄没有控制力度,沈归晚被打得踉跄了两步,扶着桌沿才勉强稳住身子。
被打过的地方很快就肿了起来,疼痛从沈归晚的脸颊蔓延至全身,他捂着脸抬起头,如死水般的眼紧紧地盯着沈禄。
沈归晚的眼神刺激到了沈禄的神经,他抓起角落里的长棍,朝沈归晚的后背狠狠打了下去,“几天没管你就知道去做别人的小情人,还被人在酒店里抓到,你让老子的脸往哪放!”
“下贱玩意!”
长棍打在背上,骨头传来尖锐的疼痛,沈归晚眼前忽然陷入了黑暗。
他身上的感官像是同时消失了一样,扶着桌沿的手一松,整个人跌在地,膝盖重重砸在大理石瓷砖上。
强烈的疼痛唤醒了知觉,沈归晚慢慢恢复了意识,这个过程只持续了短短的十几秒,他却觉得漫长得像过了一个世纪。
沈禄看他跪了下来,不知是发泄完了,还是不想沈归晚再住院浪费自己的钱,将手里的长棍一扔,甩手上了楼。
刺骨的冷从瓷砖表面渗进关节,沈归晚忍着后背的疼痛,撑着身体艰难地站了起来。
他拖着身体慢慢走上楼,回到自己的房间,将门反锁上。
房间没有开窗,窗帘只留了一条缝,将近十天没有人住过,空气里漂浮着细小的尘埃。
沈归晚坐在床边,对着那一丝亮光看了许久。
直到窗外的天色逐渐暗下,亮光消失不见,他才打开了床头灯。
床头灯的光将冰冷的房间填满,沈归晚拉开床头柜的抽屉,拿出药酒给磕伤的膝盖上药。
药酒只剩一个底,擦完膝盖后就空了。
沈归晚把空瓶扔进垃圾桶,想关上抽屉,却瞥见了躺在抽屉深处的相框。
覆在相框表面的玻璃已经碎了,锐利的棱角上沾着红褐色的血迹,夹在相框里的照片遍布划痕。
划痕将沈归晚母亲的面容割裂,也将他记忆里遥远模糊的画面支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