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海(27)
笑意霎时冷凝,可嘴角还上扬着,弧度变得异常僵硬而扭曲。邱声内心的暴戾霎时拔高了十来米,穿透高墙占据了理智,迫使他猛地站起身,抬手想抓闻又夏。
闻又夏预知到他接下来的动作,往后退了一步,堪堪躲开了邱声。
他以为我要打他?意识到这点时,邱声更加愤怒,不由得音量也提高了:“你什么意思闻又夏!你当我是什么人?!”
“邱。”闻又夏喊他,“行了。”
声音不大,但沉沉的让人如堕冰窟,奇异般安抚了疯狂的燥热。
邱声被当头棒喝,收回手不安地十指互相纠缠。他猜可能闻又夏想听的不是恋爱,于是说:“你不想谈恋爱……因为我做得不好,肯定是的。我做错了,是我对不起你,但你不要拒绝,你在惩罚我。”
“不是的,邱声。”
但邱声捂住耳朵逃避,不想听闻又夏否认:“我说对不起!对不起!行了吗?我不该擅自做决定把版权卖了,很多事我都处理得不好……很多事……我想着为你好,但实际上没有考虑你的感受这是我的不对,我道歉!”
“……”
“当时的事,我不该卖掉我们的歌,现在版权拿不回来,但是……以后……”他下决心般蓦地大声,“你给我一个机会大不了以后我都听你的!你说了算,这样行不行?你别再怪我了,行不行?!”
“我说了,我现在没兴趣。”
“……”
闻又夏仍然是好好在讲道理的姿态,他半弓着身体,眼眸比夜更深:“这些东西我现在不会在乎了,你决定就好,不用征求我的意见。”
邱声一下子绝望起来。
他说了那么多理由,但始终不敢问闻又夏,不答应是因为还在怪他,不是因为已经不喜欢他了对不对。
“邱,你说找我回来是做乐队的,是吗?”
邱声掐着手掌心:“乐队是我……我和你的,也是你的……”
闻又夏摇摇头:“银山从来都只是你一个人的。”
“……”
“乐队继续合作可以,其他就算了吧,我们俩都分不太清私事和正事。”闻又夏直起身,踩住一片树叶,“我太懒了,不想再操那么多心。”
他终于知道为什么闻又夏那么配合却让他不安:卢一宁在讨价还价,畅想着未来会有什么待遇和漂亮姑娘,顾杞熟悉吉他的六根弦,练习从前他们写的歌。他们都对“银山2.0”有所期待,并且觉得自己会是不可或缺的一份子。
但闻又夏没有,他没想法,没意见,退回了最初见面时的状态。
可能比那时候还要糟糕。
闻又夏不喜欢弹贝斯,也不喜欢他了。
原来没有转折点,他拿的是最糟糕的剧本。
“不想操那么多心?”邱声喃喃,“你以为你以前操了多少心……你真这么想?”
什么叫私事什么又叫正事?说到底还因为一首歌的版权就在耿耿于怀,合作可以,但是恋爱就不行,怎么分得这么开了呢?
闻又夏不语,沉默得很坚决。
一整晚心情大起大落,邱声现在累极了。他再不想看闻又夏一眼,举起手指向灯火通明的公园中心:“那你滚吧。”
闻又夏再看他一眼,背着琴盒,当真就听话地“滚”了。
直到抬头时发现对方身影完全消失在视野里,邱声颓然坐回长椅上,冰凉的铁艺椅面让他凭空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掏出裤兜里被压扁了的烟盒,里面还剩最后三根烟。
邱声点了第一根烟,仰起头,朝黑透了的夜空喷出一口蓝灰色的烟雾。摇着火星,烟味刺激他的呼吸道,鼻尖的酸楚冲到眼眶。
眼泪沿着侧脸落进衬衫领上时邱声还没什么感觉,随后越来越多。他咬着烟,又抽了两口,后颈疼得支撑不住,邱声于是撑着膝盖,手指颤抖地掐着烟蒂,吸几下就扔在脚底踩灭,然后继续抽下一根。
邱声哭着没声没息的,就一个劲地抽烟。
他不该喝酒,不该抽烟,但现在没人拦着他了。
别的乐队以前写酸不拉几的歌词,说什么“你的眼泪像海水,沾满了我的衣袖”。邱声当时还听得有点感慨,踩踩闻又夏的鞋跟发表意见:“你喝过海水没?”
闻又夏看他的目光像看神经病,他就笑得很大声:“我喝过,好咸啊!小时候差点掉进去淹死!”
他那时说得痛快,但他没尝过自己的眼泪。
现在知道了。
和海水不一样,眼泪是苦的。
他庆幸这地方偏僻得很,光线不好,腻歪够了的小情侣站起身时忙着你侬我侬发现不了他藏在树和草的背后。哪怕现在路过个人,多半也只是把邱声当成什么喝醉了失业了正在抽烟发泄的可怜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