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木全程没有看他,听他斩钉截铁地说,不是,也只是努着嘴默然,接着点了点头。
“你知道下一个颜色是什么吗?”袁木指着烟厂厂牌问他。
“我前些天看到一对同性恋。”
裘榆和他同一时间说话,一条轨道在一个时间点容不下两辆火车,那裘榆任性地独辟一截,“两个男的。”
“他们从北京来,一起到钱进家吃面,还到你家买了水果。
他们穿款式相近的鞋,和对方讲话都低声细语,走出这条街时牵着手。”
裘榆说,“他们看起来很相爱。”
他发誓这辈子讲话没这么快过,一个字追另一个字,怕连不上,怕被打断,怕留下空白出差错漏破绽。
好在袁木一直不说话。
始终不说话。
他好像观云观得入了迷。
风挽着风撞过来,撩起裘榆汗后的冷意。
如梦惊醒,裘榆听着楼底的叫卖声回归现实,说:“蓝色,八点半的时候。”
袁木忽然笑了,裘榆转头细细地看他。
袁木的眼尾是微挑的,以前的狗狗不知在几时变成的狐狸。
而往常用来勾人心魂的弧度,在这个笑里透出绮丽的温柔。
袁木喃喃地说:“哦,北京。”
是个地界小而人繁多的城市,是秩序井然也杂乱无章的聚居地,是大到包容所有异类,也小到挤不进去留不下的斗兽场。
“你想去吗?”袁木轻轻地问,转来与他的目光触在一起。
此时段应该是苟延残喘的太阳在回光返照,比白天任何一刻都烫人。
裘榆的心隐隐腾起胀热。
想去吗,你问我吗,我没想过,我也不知道,现在不适合思考啊,要不要告诉他,他脸颊的红,是这场黄昏里的最后一匹晚霞。
第11章 植物性
第二天起床,裘禧看见宣传册被裘榆用来垫着吃小笼包。
痛心疾首,恨铁不成钢,好心当成驴肝肺。
她在心里小骂一个回合去了洗手间,刷牙时惊悚地与镜中的自己瞪视。
裘禧歪出头来大声问:“诶凯个恩搞干啊?”
裘榆抬头看她一眼:“把牙膏沫吞了再说话。”
她呸呸两下含水吐完:“你起这么早干嘛?”
“补课。”
“啊……”裘禧挤过去抢包子,两个到手才反应过来,“啊?”
“袁茶不是让我去来着?”裘榆把半屉都让给她,“没事做,去看看她哥啥水平。”
“水平……挺、挺高的。”
对此,裘禧也只发表得出一个意见,“哥,你、你去了别扰乱纪律。”
课堂设在袁木家的客厅,教学工具就一张长桌两把靠背椅,还有用铁架支在正中间的白板。
裘榆进门时,袁木正拿着马克笔在写题目,背对着他。
这人在家的穿戴也十分整齐,换掉人字拖,穿上系带的低帮帆布款。
裘禧先打招呼:“袁木哥,我哥来旁听。”
袁木笔下停顿,但还是写完“函数”二字才回头,他神色淡淡,礼貌地点头:“噢,请坐吧。”
裘榆看着他没动,袁木瞟了一眼坐在一张椅子上讲小话的俩女生,放下笔把裘榆拉到沙发边,小声问:“你带纸笔了吗?”
因为离得很近,裘榆的目光不经意停留在他颈边青色的血管,耳后新生的发茬,眨了眨眼睛:“没有。”
“还真只是来听的啊。”
袁木说。
裘榆客气地回应:“能借你的用一下吗,谢谢。”
假意提了提嘴角,袁木用脚勾来一个塑料高凳,挪他跟前充当桌子:“不用谢,还请你暂时在沙发这里将就一下。”
“没有的事,不将就。”
袁木捧着教案立在长桌前,还没开始讲课,就注意到裘榆已拨开笔盖埋头在空白的草稿纸上兀自勾勾画画。
没及时收回眼神,两人猝不及防遥遥一次对视。
裘榆眼中笑意盛,笔头点了点他身后,说:“袁老师,字好像写错了。”
闻言,裘禧和袁茶双双抬头,见袁木默默地把“函”字右侧多余的反文旁擦去。
“正式开始上课。”
袁木搁好板擦沉声说。
裘禧高一,袁茶初三,袁木把内容分为复习和预习两部分,复习的知识早在上周扫完,后期则向高中数学侧重。
他没一板一眼地按教材备课,而是将高中所有章节先整合后划分,整理出树状图,脉络清晰地输出,为她们重建一个知识体系。
袁木真有站在讲台上做老师的气质,白色长袖半折挽至手肘,温和的目光在指间的教案与面前的学生之间沉静梭巡,尤其是回身板书时,撇捺竖点写得缓慢仔细,嘴里念念有词,好,我们看这里。
写至白板底下时还需微微屈膝,这个姿势显得他谦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