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5)
吴岳帮他吹干头发,坐到一边,替他拆开筷子摆好碗,“坐了这么久的车,饿了吧。趁热吃。”
初冬就拿起筷子,捧起碗吃饭。他吃饭很慢,低着头小口吃着,好像也不是很饿的样子,吃了一点饭和几口青菜,就停筷子了。吴岳有些着急,问:“是不是不喜欢吃这些菜?”
“我吃饱了。”初冬说。他放下碗筷,温声说:“我有点困。”
“噢,好......好,我去给你铺床。”
吴岳起身去阳台抱来新洗晾干的床铺和被单,进自己常睡的房间铺床。在出发去接初冬之前,他就把家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还特地晒了棉絮。他把自己的东西全都挪到父母曾经睡的房间,把自己的房间整理好后,将初冬抱到床上,给他盖好被子。
他本想和初冬说说话,虽然满腔的话不知从何说起。但是初冬却似乎没有要和他多交谈的意思,也没有终于被亲生父亲接回家的喜悦,没有一个人在孤儿院生活这么多年的委屈。他躺进厚厚的棉被里,大大的眼睛望着吴岳,小声说:“我可以一个人睡吗?”
吴岳坐在床边给他仔细捻被角,闻言愣了一下,忙站起来,“当然,当然。你好好睡,房门我留一条缝,我就睡在隔壁,有什么事就喊我,好吗?”
初冬点点头,吴岳就关上房间的灯,替他掩好门。他重新坐回餐桌前,看着一桌几乎没动的饭菜,无声叹一口气,拿起碗开始吃。他倒是饿了一天,这几天心里始终装着事,饭都没吃好。现在无论如何终于把孩子接回来,他饥肠辘辘,风卷残云般没一会儿就把饭菜吃得干干净净,把初冬那份饭也吃了。
吴岳收拾好餐桌,回客厅坐在沙发上又把初冬的出生证明和医院检查证明拿出来翻来覆去地看,他的心情难以平复,却不知该如何表达。赵倩给他打了两个电话,他没接,发的消息也没看。他独自在沙发上坐了很久,起身去冲了个澡,回到房间躺下。家里的灯都关了,屋里安静,黑暗。吴岳躺在床上翻了几个身,好一会儿才慢慢睡去。
隔壁房间,宛若静止的一团被窝终于动了。初冬将自己从床上撑起来坐着,看着窗外不远处的人家灯火。房间里很温暖,不像在孤儿院的时候,天再冷也只有一条棉被,其他小孩都挤在一起取暖,他就一个人抱着被子缩进角落。窗外也不再是被绿色纱窗过滤后的铅灰天空和围墙,他可以看到远处的楼栋,有树木,街道,横过的电线。
初冬的手指碰到棉被上微凉的绣花面。床套都是老式的花样,被单上绣着金丝花鸟,红面铺底。虽然旧,但厚得很,又大,不像他在孤儿院时抱得那团棉被,只能勉强盖到自己的脚趾。
初冬轻轻抚摸着绣花。月色如银面洒落下发光的碎片,落在他的身上,皮肤在月光与夜色里浸入粼粼的水波,像一场温柔的梦境笼罩住他,梦里是林中无人的湖泊,水中盈盈的月。
他抬起眼帘,月亮落进他冰凉没有波澜的眼。
第02章
第二天吴岳就带初冬去了医院。他一上午抱着初冬在医院跑上跑下做体检,一口气都没歇。等体检都做完了,又忙着跑到楼下去买了两碗馄饨上来,生怕初冬饿坏。
吴岳把自己的那份放到一边,端着一碗热腾腾的馄饨,舀起一个吹半天,小心送到初冬嘴边,“来,小心烫。”
初冬看了他一会儿,才慢慢张开嘴,吃掉那颗馄饨。吴岳说:“这家馄饨我小时候常吃,都开十多年了。怎么样,味道还不错吧。”
初冬点头,吴岳就一口一口给他喂,他喂一个初冬就吃一个,慢慢吃下去大半碗,初冬就不吃了。吴岳便把剩下的连汤吃光,这才打开放在一边已经稠掉的另一碗,一口两个快速吃掉。他吃完把碗筷收拾进塑料袋里,见初冬还看着自己,便温和笑着说:“你和我战友家小孩小时候一样,不爱吃饭,喂一口才吃一口,不喂就不吃。”
吴岳去丢了垃圾,依旧把初冬抱着,回到楼上去等结果。等的时候时不时给初冬拉好衣服拉链,整理袖子,怕他衣服不合身,冻着了。旁边有人看着,对他说:“你这爸做得可真细致。”
吴岳自然回道:“我亲儿子么。”
初冬听了这话,微微一怔。
“这个腿它从前的手术是没有处理好的,创口里面的碎渣都没清理干净,你儿子难道从没说过他的腿难受疼痛吗?”
吴岳不停道歉,医生给他看拍出来的腿部片子,与他一一解释截肢面的情况,让他赶紧去给孩子办住院手续,缴费,等过几天就直接做手术。
吴岳又忙了半天,才把初冬抱去病房安顿下来。护士过来给初冬挂点滴消炎,吴岳就坐在床边看着,面容又是担忧又是自责,追着护士问了许多注意事项,还一一用手机记下来。护士走后,吴岳给初冬捻捻被角,似乎想握住他瘦弱的手,却又不敢,只能尴尬又笨拙把手放在腿上搓了搓,问:“现在腿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