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32)
初冬总喜欢这样缠着吴岳,尤其在夜晚床被之间,抱着抱着就亲上来,蹭到男人身上软绵绵地呼气,又是求,又是撒娇,吴岳几次想制止他,撒娇就变成了半胁迫。每次吴岳被他轻飘飘好似没有重量的小身板压在身下,被那双清亮又带着不满和急切的大眼睛委屈瞪着的时候,心情已然从最初的苦恼和纠结挣扎变成如今的无奈甚至好笑。初冬在他眼中就像一只无比可爱柔软的毛绒小动物,小动物正值情窦初开,胡乱逮着身边最亲密的人发情,还虎威威地咬着人不让走,实际上既咬得不疼,又丝毫没有威慑力。
吴岳已渐渐习惯。他思考过很多,反复衡量医生给出的建议“让小孩去谈个恋爱”,前提是他不介意。如今看来初冬的性取向是男性,但一想到他们冬儿和某个坏男人在一起甚至是在床上的画面,吴岳才被迫发现自己实在是个非常传统封建的男人,他实在难以接受,甚至怒气上头想揍个什么人。
他年过三十,头一次体味到为人父的心情复杂,暗地把医生的这个建议丢到了一边,当作没听过。
早上初冬醒来,床边无人。他坐起身,拿过床边的义肢穿戴,刚穿好,就见吴岳抱着两个大盒子进屋来,“冬儿醒啦。”
男人把盒子放在床上,从里面拆出崭新的衣服,高高兴兴给初冬换衣服。初冬坐在床上随男人摆弄,乖乖张开双臂,疑问,“爸爸,今天为什么要穿新衣服。”
吴岳给他换好新衣服,捧起他的小脸用力亲一口,“我们家冬儿今天过生日啦。”
初冬恍然才想起,原来今天是他的生日。他生于春末夏初,还没来得及取名就被遗弃,直到快冬天时才辗转被送至孤儿院,那时正是立冬后的头一个月,于是便得了“初冬”这个名字。
吴岳看上去比他还有兴致,一路抱着人出门下楼,和初冬讲今天天气好,要带他去公园玩,之后他们可以去市中心吃好吃的。一整天初冬想做什么,吴岳都答应。
“爸爸,我可以自己走路的。”
“待会儿可够走的,怕你累着了。”
吴岳把初冬抱上车,两人在外面吃过早饭,吴岳就开着车大老远带着初冬去郊区湖边的湿地公园玩。今天阳光正好,公园里不少人在放风筝,吴岳给初冬也买了一个。一大一小在湖边放风筝,又跑去逗湖边的野鸭,公园里森林茂密,初冬就给吴岳指这是什么树,那个树叫什么。
吴岳哪里看得出分别,只觉得都是绿叶,“冬儿真厉害,这么多都能认出来。”
“地理课本上有讲,我也会在网上查。”
初冬站在树林之间蜿蜒的小路,仰头看深深浅浅的树影,阳光从叶的缝隙间落下,他微微眯起眼睛,侧脸沾上温润的光。
“这棵树很老了。”初冬抬手轻轻抚摸树粗糙干裂的皮,“但是叶子很新呢。”
吴岳也跟着他低头研究这棵树,“说不定已经活了好几十年。树可比人长寿多了。”
初冬说,“因为人很难忘怀,不可以活太久的。树没有记忆,所以可以活很久。”
吴岳一怔,看向初冬。初冬也抬起头,对他露出清甜的笑容。吴岳半跪下来,牵起初冬的手,“冬儿在想什么?”
“我在想曾经看过的书,描述很多很多奇异浪漫的相遇。”初冬像是在回忆着什么,“有些人只是遇见很短的时间,就像已经过了大半生。因为不能忘记,剩下的人生就成为白驹过隙。”
吴岳认真琢磨这句话,初冬转头见他苦恼思索的模样,笑着回身牵住吴岳的手,软着嗓音,“所以爸爸不要离开我呀,不然我的人生倏忽一下就过去啦。”
他像是毫不在意,只是随性地开一个玩笑。但吴岳却莫名地感到他话语中一点不愿道出的孤独。
中午他们在市中心一家日料店吃饭。吴岳早早订好一个榻榻米包间,吃饭中间服务生端来一块蛋糕,是吴岳提前一星期特地定做的生日蛋糕。蛋糕做成白色雪地状,上面用奶油和冰淇淋堆了一个可爱的小雪人。
初冬微微红着脸,在吴岳五音不大齐全的生日快乐歌闭上眼对蜡烛许愿。之后两人一起分吃蛋糕,初冬缠着吴岳央求想尝一尝日本酒,吴岳实在没有办法,只好给他点了一壶。初冬小口尝着,小杯小杯尝得脸绯红,最后吴岳不得不把人捏着抱在怀里,才按住这只偷酒喝上瘾的小馋猫。
初冬不胜酒量,乖乖窝在吴岳怀里睡觉。吴岳只好把人带回家,给他脱了鞋袜和衣服,把人放进床里盖上被子好好睡。
初冬一觉睡到傍晚,迷糊从床上爬起来,窗外已漫天夕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