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雨(17)
“为了那个姓傅的?”
这回时濛没答话。
其实不消他说,江雪也知道,他坚持住在这里只能是为了傅宣燎。
他和傅宣燎之间只有那个约定,若不守在时家,不在替他立下规定的人眼皮底下待着,这个约定是否能顺利履行下去,都是未知。
他已经承受不了更多的未知,只好给傅宣燎套上绳索,同时把自己困在原地动弹不得。
下了车,时濛把画从后座搬下来,抱在怀中刚直起身,扑面而来的秋夜凉风让他打了个寒颤。
走出去没几步,身后传来车门打开的声音,江雪探出身来冲他喊:“真就非他不可吗?”
下一句声音又大了些:“换成别人不行吗?”
两人离得不远,没必要这么大声,于是时濛用很轻的声音说:“不行。”
江雪又开始恨铁不成钢:“他有什么好,不就长得帅点有几个臭钱吗?你也不差啊,一掏就是一千万,他都抢不过你。”
时濛知道江雪是在逗他开心。
他便带着满身新旧不一的伤口,在簌簌风声中转过身去,说:“什么都好。”
想起几个小时前,傅宣燎为了他怀里的这幅画恨不得把他掐死的眼神,时濛向上微微提起唇角,学着陷入爱情的普通人那样笑:“连他对那个人深情的样子……都那么好。”
第7章
这晚,傅宣燎睡得极不踏实。
后半夜心悸睁开眼时,耳边仍回荡着那句“别忘了我”,他去到洗手间在凉水底下冲了两遍脸,才真正清醒了过来。
回到包厢里拿起手机,看见母亲蒋蓉发来的几条消息。
——睡了吗?
——妈妈就是来跟你说一声,已经和你爸商量好了,下个月回国就去时家拜访,你不用担心。
发梢沾了水,有一滴砸到屏幕上,傅宣燎用拇指抹去,而后叹息般地呼出一口气。
他给母亲回复:先不急,事情没那么简单。
倒不是危言耸听,早前傅宣燎就发现时怀亦对时濛比外人以为的在意,不然四年前也不会出面帮时濛逼他签合同,这些年时家对他的提点照顾,以及促成的两家合作,多半也与时濛脱不开干系。
或许想着只有一个儿子了,又或许想对从前的亏待做出补偿……傅宣燎捏了捏眉心,不再费脑筋想这些无关紧要的事。
也没时间留给他细想,去健身房跑步一小时回来,好友高乐成安排的“即兴表演”已经就位。
今天是一幅景物画,服务生把画框小心翼翼抬进来的时候,傅宣燎眉梢一挑:“也是昨晚的拍品?”
“不是,从画展上买来的,刚运到这儿。”高乐成笑得鸡贼,“你们家冰美人的大作。”
傅宣燎脸色一沉,又扫一眼画上的花,从工笔到色彩基调,果然极其相似。
“虽然那幅叫什来着……哦对了《焰》,咱们失之交臂了,但也别沮丧嘛。”高乐成慷慨道,“这幅就当兄弟送你的,拿去随便发泄发泄。”
傅宣燎嗤笑一声:“钱多烧的。”
高乐成说:“也没多少钱,知道你心里憋着火,这不是给你找来了合法报复途经么?他爱偷东西,总不能打断他的手吧。”
抿了口酒,傅宣燎摇晃酒杯,眼底的颜色随杯中液体变得幽暗:“你怎么知道我这么干过?”
四年前时沐去世之后,傅宣燎曾不止一次找时濛索要那幅画。
经过多方协调努力,外界已普遍认同《焰》的作者是时沐,可时濛被猪油蒙了心,无论如何也不肯将那画交出来。
最后一次是在时家阁楼,这间原本属于时沐的画室如今也被时濛霸占,被问到画去哪儿了,时濛扭头看过来,声音和眼神一样冷:“卖了。”
傅宣燎的心都提到嗓子眼:“卖给谁了?”
“一个收藏家。”
“那是时沐的画,你凭什么买了它?”
“画作拥有者对画作本身有处置权。”像是不习惯与人面对面交流,时濛语速很慢地说,“我不想看到它,就卖了。”
按规定接受馈赠方便是画作拥有者,在作者离世之后,确有权对其执行任何操作。时濛正是钻了这个漏洞,在不被承认是作者的情况下,仍然可以随意处置画作。
并且他不肯说卖给了谁。
“忘了,好像不是本地人。”时濛扭头盯画板,炭笔在画布上勾勒轮廓,“现在应该已经把画运走了。”
一幅出自心上人之手为自己而作的画被卖给了陌生人——这样的结果傅宣燎难以承受。
盛怒之下,他大步上前,抓住了时濛拿笔的手。
虎口卡在手腕关节处,指节施力,炭笔应声落地,时濛不得不再度与傅宣燎对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