趟浑水(44)
我看他那样就知道他喝醉了,转头抓着三子告状,“他喝多了,垃圾,才喝了几瓶就多了。”
三子吸了口气,捏着我的手往里拽了一把,我马上感觉到身后有一阵风“嗖”一下过去了,仿佛还飘散着“没他妈长眼啊在大马路中间溜达什么”的声音。
我头有点疼,觉得自己也有点喝多了。要不是他俩非要打听我和我哥的事,我也不至于一个劲喝酒。兜里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我摸了半天才摸到,胡乱划开,贴到耳朵上就开口,“喂,你好,我是……陈礼,你是谁。”
那边不说话,我“咦”了一声,以为没接通,拿到眼前看了半天。
“我草,你哥你哥,大哥,你哥!”
三子猛地捏了一把我的腰,疼得我“嗷”一嗓子,脱口而出,“你他妈捏我腰干什么!”
“你在哪。”手机说话了。
我在哪?我抬头看,天上是雪,白花花的小粒的,一抬头就往我脸上落,冰冰凉的雪粒接触到我的脸马上融化,融化得多了就像我哭过一样。西林路空旷,路灯的间距也隔得远,黄色和黄色中间夹了一大块朦朦胧胧的黑,我就在黑里。
我回答手机,“我在……我才不告诉你,你谁啊。”
“把手机给你身边的人。”
我撇嘴,恶狠狠伸手把手机怼到三子面前,语气凶悍,“找你的。”
三子那模样又把我逗乐了,他拿起手机的一瞬间差点立正鞠躬,我和大成在旁边笑得停不下来,边笑边问大成,“为什么给我的手机打电话不找我,找三子。”大成也想不明白,“是你手机吗,三子手机吧?”
“放屁,我的吧,那手机壳还是我找代购买的,五百八。”我认真回答。
大成震怒,“五百八!有病啊你,败家子。”
“好的周总,我们就在西林路最大那个十字路口,路北,我们三个人。”
“没问题,您路上小心。”
三子虔诚地挂了电话,对着空旷的马路鞠了一躬,我边乐边问他,“谁找你啊?为什么打我的电话。”
他用看傻逼的眼神看我,看得我莫名其妙,“怎么了?谁啊?”
“你哥。”三子说。
“我哪个哥。”我问。
三子五官都纠成一团,“你一共几个哥啊?”
“一个吧。”我数了数,回答,然后有点不开心,“我哥为什么给你打电话?他从来都不给我打电话,你们俩什么关系啊?”
“烦死我了,我不想和醉鬼说话,你去那坐好。”三子骂骂咧咧道,等我坐好了他又用相当欲言又止的眼神看我,“一会儿你哥来接你,要是你清醒着肯定二话不说就跟他走了,我也管不着你,你喜欢谁不好喜欢你哥。”
他说的每个字我都能听懂,但是连起来就有点难懂,我只听懂了一个地方,他说我不清醒,我立刻反驳,“我没醉,大成醉了。”
我和大成靠在一起说了很多没有营养的话。我感觉我是第一次跟他交朋友,脑子特别兴奋,连小时候被狗咬的事都跟他说了,他一边乐一边骂我,“你身上该不会潜伏了狂犬病吧,你有时候挺像一条疯狗的。”
我想了想,虽然脑子不太清醒,但是就是知道大成是第一次用这么坦然又亲密的语气跟我说话,我就点头,“我也觉得自己有时候很像一条疯狗,看见谁都想咬,你害不害怕。”
“吓死我了!”大成乐得不行。
然后我们俩都说累了,安静下来。雪越下越大,从雪粒变成雪片,把我头发都打湿了,我对着天发了会儿呆,突然又出声,“是不是下雪了?”
“我还以为有人办婚礼正在洒泡泡。”大成说。
“谁结婚啊?”我问。
他想了半天,可能是因为没想出来到底谁结婚,于是承认,“好像下雪了,今年冬天第一场雪吧?我草!快拍下来发朋友圈!”
我俩被雪淋得都有一点清醒,我意识到自己刚刚说了好多醉话,甩了甩脑袋掏出来手机跟着一起拍照录视频。一辆车入了我的镜,我觉得有一点眼熟,直到驾驶座的门打开,一身长风衣身高腿长的男人迈出来我才猛地站直。
我的脸发烫,不知道是被冻的还是因为喝多了酒,晕乎乎的,不知道眼前是不是幻觉。
三子连忙上前,对着男人弯了弯腰,“周总,我和大成就不麻烦您了,您带礼哥走就行。我们朋友之间有点小矛盾,喝了点酒。”
而那男人脸上的表情淡漠,先是淡淡看了我一眼,然后好像是盯着大成看了好几眼。我有点不服,挺身往他眼前站,挡住他看大成的目光。他这才好好打量我,那双眼有钩子似的,我看一眼就猛地跌进去,但是里头又黑漆漆的,冰凉凉的,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