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温(61)
直到……肚子不争气地叫了一声。
“行了。”宋星驰没看我,曲起食指敲了下走廊上的玻璃窗,“先吃饭。”
*
本以为这种大规模的组内聚餐,多半得离开军区去外面。结果一行人出门左拐,径直走向了训练场对面的部队大食堂。
分工也是井然有序,有些人负责站到各个窗口去点单,有些人找空置的桌椅拼到一块儿组成长桌,全都娴熟默契得无需多言,不知配合过多少次。
看来……组内聚餐是惯例?
我一时不知道自己的定位,求助地望向同样站在原地的宋星驰:“我们应该做点什么?”
对方望着窗口,表情有点难得一见的茫然:“我……不太习惯分享食物,一般不和别人一起吃。”
言下之意,他也不知道该干什么。
我忍着笑压住上扬的嘴角,主动转移话题:“那今天您为什么提议聚餐?”
“偶尔一次没什么。”他收回视线,转身迈开步伐,“我们……可以去超市买点饮料。”
在找到事情做之后,这人的脚步都轻快了不少。
我笑着应声,跟宋星驰保持礼貌的半步距离。
“你这几天思考一下加入哪组,周末给我答复。一旦敲定,接下来三年我都不希望你因任何原因中途退出。”
“没问题!我们可以签一份为期三年的协议。期间我一定认真追赶进度,不拖累其他前辈。”
“不用,我没有拿合同绑人的传统。不过……你不问问我为什么不让你自己做课题?”
我一下子听得愣住了。
“Matthias来找我的时候,话里话外都希望我直接给你搭个团队,还提出可以捐几套价值千万的设备。”
我按住眉心,对楼钊的做法有点无奈:“学长可能是太希望您接纳我进入研究所吧。但我现在的知识储备完全不够,宋医生您愿意给我锻炼的机会我就已经很感激了。独立课题暂时还远着,没有真才实学,再有自以为精妙绝伦的想法也不过是妄想。”
宋星驰轻轻嗯了声:“在这个问题上,你比Matthias更清醒。他向来脑子好使,我也是第一次见他说这种胡话。”
让我一个本科生自己研究课题的确是胡话。
只是……楼钊到底是故意想让宋星驰觉得我好高骛远,还是关心则乱?
我不能确定。
*
买完饮料回来的路上,宋星驰把每位成员的科研方向又给我介绍了一遍。
我满心感激地跟着他落座,然后望着眼前足有四五斤的香辣烤鱼、超大份明虾煲跟三层铜炉的碳火牛蛙,以及桌上人手一罐的水果味苏打水……颇有点哭笑不得。
要知道这桌除我之外,全是海内外顶尖学府培养出来的博士,各自的通行证照片也都透着拒人千里之外的高冷精英范。没想到一脱下白大褂,就忽然有了市井生活人间烟火的亲切感。
不过宋医生似乎也是这样。
所以……这算是某种意义上的师门传统?
那我是不是也该买身白大褂先?
我沉思着从烤鱼盘里夹了块莴笋,放进白米饭里滚了一遭又一遭。等到表层裹着的红色汤汁全被饭粒吸掉,我才低下头,试探着咬了一小口。
我的胃被过去三年有上顿没下顿的经历折磨得脆弱而娇气,不太能接受刺激,可我……就是忽然有点馋。
随着整个人不再木然得像一棵即将枯槁死去的植株,心头也难免会涌动一些不够理性的念头和冲动。
齿关闭合。香气在口腔中爆发开来,依旧辛辣而带有强刺激性,直直冲进喉管。
我捂紧口鼻转过身去,背对着餐桌轻轻咳嗽几声。
辣是一种痛觉。
我不喜欢被弄痛。
但此时此刻,我却觉得自己正在甘甜的痛觉中慢慢活过来。
这种感觉很奇妙。
我难受得眼泪都要出来,却还是固执地在平复下来后咬了第二口,然后继续转过去咳嗽。
宋星驰给我递了张纸巾,随即面无表情地挨个追问每人的课题进展、所遇障碍和项目时间表,硬是把这顿饭吃成了答疑研讨会的感觉。
谈话间涉及到的知识对目前的我而言过于深奥,只能弄懂大约二三成。我把关键词暂且记进心里,聚精会神地听完全程。
由于不懂的东西实在太多,吃完饭后的整个下午加晚上,我都自觉地泡在文献室里,直到晚上十二点才停下学习回到宿舍。
待收拾完屋子,准备洗澡睡觉的我打着哈欠拉开贴有衣物标签的网袋,然后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