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俩到底什么关系(128)
趁着还在保存期限,孟新辞想再试一次,至少不要辜负自己。
他掏出手机来,自认没出息又给万均修打了个电话。
电话接通前,他又无声地笑了好几次。
万均修,你快哄哄我,一次也行,只要你哄哄我,我就还是你最可爱听话的小孩。
要是你这次还是这样,还是不要我,那你再也别来打扰我了。
电话接通后,孟新辞又不知道要说什么了,对着电话上万均修的名字发愣。
万均修也是,不知道说什么,却又有好多话想说。
过了半晌,他才开口说话:“新辞今天不忙吗?”
声音还是和以前一样温和得像一壶温水,劈头盖脸地浇灌在孟新辞身上。
这一句话,反倒给人的感觉是孟新辞太忙,所以万均修才没有打电话来。
倒成了孟新辞的不是,万均修反而体贴又懂事。
他哑口无言,只能干巴巴地回答:“要转组了,他们都回上海了。”
“那你呢?为什么没跟他们回去?”
万均修佝偻着身子,几乎整个上半身都趴在餐桌上。
从两个多月前孟新辞气鼓鼓地离开后,他的心一直都不太平静。
最先是恐惧,恐惧自己老得快,恐惧自己正直青年,却好像已经不剩多少时日。
这种恐惧不算平白无故,而是日积月累。他自己很清楚自己身体到底如何,刚瘫痪的时候,很虚弱,几乎没办法复健和自理。
后面,可以自理了,又仗着自己年轻,不想麻烦别人所以很多事情明明不行,却又一个劲儿地在逞强。尤其是把小孩带回家后,万均修就更顾不上自己身体。
从那次病了后,万均修明显感觉到自己身体大不如前,好像三十岁是道坎儿,那头是还能逞强,迈过了这道坎就变成了只能认命。
瘫痪时间长了,会骨质疏松,放在他腿上的书变得比以前少很多,只能多搬两趟。
痉挛倒是比以前发作的次数少了很多,但这样就证明他的肌肉已经萎缩得差不多,他的身体已经不再挣扎,主动放弃了万均修。
这样一来,手臂抬高需要更多的力气,花了更多的力气就更容易疲倦。
只是他不承认罢了,并不是这些事情都是孟新辞发现那根白头发开始爆发出来的。
就好比今天的背痛,也不是因为最近心神不宁而摔了一跤。
这些年来因为体力不支他摔跤已经是常事,哪是什么心神不宁?
从恐惧,到内疚,内疚自己为什么要去上海撩拨孟新辞,要和他说会永远在一起。
永远这个词多讽刺啊,他自己都不知道还能活多久,怎么就敢说出永远和孟新辞在一起这种话。
说了,又做不到,自己简直罪该万死。
但在万均修的心里,孟新辞真的太好了,好到万均修觉得和他在一起,是配不上的。
他的身体配不上孟新辞的健壮。
他的年龄配不上孟新辞的年轻。
他的懦弱更配不上孟新辞的勇敢。
如果真的在一起,以后孟新辞注定要辛苦,注定要付出更多。
万均修孟新辞有朝一日出人头地,别人知道他的伴侣竟然是个残疾人。
他更不想自己以后真的老了,或者缠绵病榻,再也不能动弹的时候,要孟新辞放弃自己打大好前程来病床边伺候他。
最不想看到的,应该要数两个人相濡以沫过完了短暂的几年,最后要孟新辞替他收尸,然后孟新辞再孤独地过完下半辈子。
以上的每一项,万均修都不能接受,每一项都对不起孟新辞,都对孟新辞来说太过残忍。
孟新辞没有理万均修,皱着眉反问他:“你希望我走那么快吗?我回上海了,又是很久很久回不来了。要上学,还有后面的工作还没做完。”
这数着日子过,原来已经八十二天了,原本八十二天前,孟新辞还想着至少能在一起的时间不少于八十个小时。
没想到最后落到实地的,只有短短不到四个小时的时间。
孟新辞怎么能甘心?
万均修实在有些疼,忍不住倒抽了口凉气。他伸长手臂架在餐桌上用力地挣扎了一下,反应到身体上也只是微微地动了动。
他说:“还是……还是上学重要,反正总要回去的。你们学校……是不是都开学了?”
“你就想说这个吗?没有别的想说的吗?”孟新辞简直拿万均修没办法,他想听的根本不是这种像长辈一样口吻的叮咛。
万均修是真的有点不舒服,他以为趴一会会好,没想到越来越难受,这会不说话,大概一半是不知道要怎么回答孟新辞,另一半是真的没那个力气说话。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孟新辞等不了了,他觉得这通电话简直就是在浪费自己的时间,他除了能听到对面万均修的呼吸声外,压根没有听到任何一句,任何一句他想听到的。
“万均修……你还是没想好吗?你还是决定那么怂吗?”
说这些话的时候,孟新辞好像前所未有的紧张和激动,连声音都是颤抖着的。
他忍不住拳头都握得很紧,甚至因为太紧张而被烟呛了一口。
然电话那头,又没了声音,又只剩不均匀的呼吸声。
孟新辞被烟呛到,这会开口讲话嗓子火辣辣地疼,“万均修,你要说点什么的吧?在不在一起,要不要在一起,要不要勇敢地在一起。你这样不说话,会显得我很像个傻子你知道吗?”
终于不是静默了,万均修终于说话了,可他说的话,孟新辞听进耳朵里,也没有觉得有多开心。
他说:“我不知道……”
“为什么不知道呢?你不喜欢我吗?不是你说的,你也早就喜欢上我了吗?”
“我当然喜欢你,新辞我喜欢你……”
孟新辞觉得自己难过得要死,他又笑了起来,嗓子那股火辣辣的疼一点都没消退:“你看,你又在骗我,你说你喜欢我。”
说到这句话,孟新辞是真的觉得好委屈。
前天拍的那场戏,按照剧本是最后一场戏了。是两位主角最后兜兜转转,终于在最开始认识的地方相遇,两个人相视一笑,含着泪拥抱对方的一场戏。
是孟新辞想象中的,他能和万均修也同样拥有的结局。
然而现实却是,万均修又不要他了。
孟新辞忍不住哭了起来,成年人哪里有太多眼泪,顶多只是觉得鼻酸,觉得眼睛里很满,只是带着一点点哭腔。
“可你每次都不要我。”
万均修最怕就是孟新辞哭,从小孟新辞一哭,他就一点原则都没有了,什么都可以满足孟新辞,只要他能止住眼泪。
“我没有不要你……我只是想到如果以后只剩你一个人,太残忍了你知道吗新辞,我一想到我们过了好多年,然后我会比你早早离开这个世界,就剩你一个人,我就会觉得替你可惜,会替你不值。”
“可我不在乎!我不在乎你明白吗?万均修我根本就不怕这些,我只想和你在一起。”孟新辞鼻音好重,说话声都已经含糊不清,可还是吼得好大声。
……
“可我在乎,我在乎……”
这次连万均修也带着点鼻音,好像全身抽干了力气,筋疲力竭地说出这句话。
后面谁挂的电话,孟新辞已经不记得了。他只记得后面他的歇斯底里再也没有人回应,只留着他一个人在房间里大哭大喊,电话那头却再没什么回应。
一点回应都没有,他所有的呐喊,所有的委屈,都石沉大海。
他好像还说了句话,他记得最后他也没劲了,像个败将趴在地毯上,对着电话那头说:“那你以后,就别来打扰我了。”
服务员推着餐车回到后厨,行政主厨看到她叉着腰走过来。低头一看,果然不出所料,牛奶喝得很干净,餐包也吃了。唯独那颗将将好的温泉蛋还剩着,连带着温泉蛋覆盖下的蔬菜和三文鱼也一点没动。
主厨先生叹了口气,非常不悦地问服务员:“Didhe色ndbackthedishagain”(“他又把菜退了吗?”)
服务员也很头疼,扶额道:“Yep.”(“是的。”)
主厨先生非常不解,很生气地敲了敲餐桌桌面:“Forhavingegg射didn\'tsayaworda波utinc露dingegg色arlier.”(“这次理由还是因为鸡蛋吗?见鬼了,先前确定菜单的是没有说过他不吃鸡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