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俩到底什么关系(102)
到后面孟新辞一个人睡在小房间的时候,万均修夜里都要艰难地爬起来几次看看他有没有好好把被子盖在身上。
记得有一次为了起床给孟新辞盖被子又不吵到他,万均修都没敢开灯,小腿撞到了电视柜。
第二天孟新辞帮他穿衣服的时候,还纳闷怎么他的小腿青了一块。
后面知道原因,孟新辞内疚得不行,晚上打了盆热水帮万均修热敷了好久。热水很烫,小孩的手被烫得红红的。万均修说好了可以了不会疼的,可他还是没撒手,仍旧把热毛巾覆盖万均修细瘦的脚杆上,一边揉一边吹气。
也不知道现在他自己一个人在上海,睡觉的时候有没有安分一点。
轮椅再往里面走,是一个大大的衣柜和一张书桌。
书桌上面立着一个玻璃柜,原本装得满满当当的教科书现在已经没了,变得空荡荡的。万均修没办法站起来给书柜擦擦灰,现在光是用想的都知道上面已经落了一层厚厚的灰尘。
就这两个家具就已经把这间小房间填的满满当当,再多放个别的什么,万均修的轮椅都没办法进来了。
衣柜是好多年前万均修的父亲结婚时花钱请木工师傅打的,现在看起来都还很结实。就是打这套家具的时候,他爸爸没有料到自己儿子会有一天困于轮椅上连手都不太灵活。那会选的把手是内嵌的,现在万均修根本没办法打开。
里面应该没有什么衣服了,小孩本来就没多少衣服,都是一年两套衣服,搀着去年还能穿的衣服和校服就凑合着穿过这一年。
万均修想了好多办法才把蜷缩着的手指掰开,然后又是用下巴,又是两只手并用才把一扇柜门打开。
里面果然不剩什么东西,只有一个鞋盒孤零零地放着。万均修弯着腰打开那个鞋盒,发现是两双一模一样的鞋子。
小的那双已经很旧了,鞋底都已经起胶了,万均修还记得好像是孟新辞初中的时候要参加长跑比赛给他买的。孟新辞特别喜欢这双鞋子,从来不在雨天穿,每次穿脏了都会认认真真洗干净,晾晒的时候还会细心地用卫生纸裹着晒。
大的那双是双新的,连鞋带上的吊牌都没摘掉,万均修都不知道孟新辞什么时候买的。
拿起鞋子看到码数万均修才反应过来,这双鞋是孟新辞买给他的。
他想起孟新辞高中那会说要攒钱给他买双鞋,那会万均修没要,推脱了好几次。一开始孟新辞还嘟着嘴不同意,说一定要买。推脱的次数多了,孟新辞就再没提过。
万均修以为他忘了,没想到还是买了。
只是估计后面发生了那么多事情,孟新辞只能收敛这些心情和讨好,然后将它藏在万均修看不到的地方了。
万均修缓缓关上柜门,用瘫软的手心摸了摸柜子上贴着的奖状。每一张都是孟新辞努力刻苦换回来的,每捧回一张奖状,孟新辞都总要拉着他的手讨一个小奖励。
孟新辞不贪心,说是奖励无非也就是一瓶可乐或者一根烤肠。就这么一点点奖励,也不会独吞,还要分一半给万均修,两个人一起吃。
孟新辞好喜欢吃烤肠,那种街边上的台湾烤肉肠,每次都能吃得嘴巴油油的,万均修看到了总要抬手帮他把嘴角的油渍擦掉。
孟新辞有时候也挺坏的呢,仗着万均修手握不住签子,总是把烤肠放到万均修的嘴巴面前,等万均修准备咬下去的时候又迅速移开。
他好喜欢这样幼稚地捉弄万均修,等万均修垮下脸来又赶紧喂万均修大大地吃一口。
衣柜门上林俊杰的海报还好好地贴着,不过已经泛黄褪色。
孟新辞刚上初二那会好喜欢林俊杰,攒了好久好久的钱才买了一张正版专辑。万均修还记得,那段时间孟新辞突然愿意把万均修给他做的白水煮蛋和牛奶当早餐了,再也不用万均修追着塞到他口袋里。
万均修还问他,是不是缺钱不够用了?孟新辞脸红着摇摇头,说没有,就是突然想吃鸡蛋和牛奶了。
万均修没戳破他,每天晚上孟新辞帮他去收摊的时候都会路过一个音像店,小孩总是要盯着橱窗上那张大大的海报多看上几眼。
那段时间万均修总是趁孟新辞不注意多往他校服口袋里多塞一点钱,也不多大多数就是五块钱左右,够小孩吃顿早点就行。
后面小孩终于攒够了钱,笑嘻嘻地把那张专辑捧回家,兴高采烈地和万均修说自己攒了好久的生活费才买回来的。
那天他认真地把那张海报贴到衣柜门上,这样只要他起床一抬眼就能看到。孟新辞满意地看着那张海报开心的不得了,转过头来问万均修要和他一起听吗那会还没有智能机,要听歌只能用电脑把歌曲下载到MP3里,或者是像孟新辞这样买一张光碟放到DVD机子里听。
万均修还记得当时孟新辞好喜欢听里面一首叫《爱笑的眼睛》的歌,听得久了连做事写作业的时候都会哼哼。
万均修突然想听听看,但勾着头在书桌上怎么都没找到。
奇怪,明明以前就是放在这里的。是收走了吗?应该是收走了吧,他那么喜欢收走了也正常。
万均修缓缓伸手,用手背蹭了蹭衣柜上的海报。这么一看才觉得原来真的好多年了,海报都已经微微泛黄,海报的边角也都卷了边。
万均修觉得以前在一起的日子每一天都过得很快,无非就是一日三餐,一年四季。可是自从孟新辞走后,时间就慢了下来,慢得万均修觉得好像停下来了一样。
没有期待,不会期待着孟新辞放学回来后絮絮叨叨和他说学校里发生了什么。
没有喜悦,再不会有个小少年欢喜地拉着他的手说这次考得有多好,然后比一个鬼脸骗一支雪糕。
没有失望,那个小少年再也不会给他惹麻烦,让他难过得彻夜难眠。
只剩下一点点,那就是没有什么用的担心和想念。
习惯是一个很难改掉的事情,哪怕到现在有些时候身体太不舒服,半夜醒过来也还是会无意识地低语道:“新辞,帮我倒杯水行吗?”
然后回应他的只有一室寂静。
每当这个时候,万均修就觉得他好像已经没有活在现在了,他和他的心都停在孟新辞没离开之前。
万均修觉得自己没有办法接着呆在这间屋子里,越是呆得久了,他就越觉得难过。
上次进到这个房间就是这样子,到最后出去的时候手也是颤抖到都没办法握稳操纵杆。
能躲就躲,早点出去。
万均修不敢多看,不敢多想,孟新辞说还有好多秘密是万均修不知道的,可是孟新辞也不知道,万均修也有好多心事是孟新辞不知道的。
孟新辞不知道,那天万均修看到他送外卖的时候摔倒在路边的时候有多心疼。
去姑妈家一路上他都在掉眼泪,万均修连知道自己瘫痪以后都没有流过太多眼泪,那会的他觉得活着也是好事,还能为孟添做点什么。可那天他第一次那么憎恶自己瘫痪,憎恶自己这副残破的身体。
他甚至那么多年来第一次后悔把孟新辞带回家,如果知道有一天孟新辞会因为自己要吃那么多苦,他宁愿自己没有下定决心去把孟新辞带回家。
孟新辞还不知道,那天在复健室,孟新辞把万均修抱在怀里的时候。万均修也试图努力地抬起两条胳膊回抱孟新辞。
他知觉不多的两条胳膊内侧清晰地感受到,来自孟新辞的温热体温。
很多次孟新辞都是将他横抱起,要么直接背在背上,只有那次是两个人都“站着”的拥抱。
“我不累,只要你愿意,我还可以撑很久。”这句话万均修永远都记得,连同最近自己在医院里做这个小手术的时候,万均修都靠着这句话一个人应付了很多事。
万均修没有办法向孟新辞说清这些,很多时候自己不是像孟新辞想象得那么强大,反而是因为有孟新辞在,万均修才可以撑下去。
可能少年人总是更会表达自己,万均修很多时候都觉得明明是自己心里想的,却都被孟新辞抢先说了出来。
就像今晚,孟新辞说他总觉得他们两个人不会就这么结束。当时万均修还不承认,还嘴硬地想孟新辞已经在千里之外,他们已经不再有什么关系。
可实际呢?床单每周都换,拖鞋也按照季节准备好。就是在心底里觉得孟新辞肯定会回来的,说不定某天傍晚正是饭点的时候,孟新辞就突然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