揽月人(40)
落后的经济发展,原汁原味的风土人情,使得这块几乎没怎么被动过刀子的土地上的人多多少少都得了点“懒病”。
眼前的街道就是最好的一个例子,小镇里的清洁工人从没有右手拿扫帚,左手拎木桶的情况,之前顾揽月是从没见过的。
他们一早来到街上,不需要准备任何东西,只需要稍微动一下手,打开街道两边各家门户前的台阶下的水龙头,让水流带走尘埃就行了。
这个小镇里几乎家家户户门前都安装了水龙头,水龙头的造型各异,有的像羊头,有的如马首,还有的甚至能隐约看出人脸的模样。
一路看过去,衬着满目古朴简单的画风,却没有分毫美感,除了些许新意,只剩下难以捉摸的怪异感。
两人在半湿半干的道路上不紧不慢地逛着,两边大敞的门里偶尔会走出个衣着朴素的人,站在台阶上左右踱步,有时抽支烟,有时或喝个茶。
顾揽月一一看过去,大多是熟面孔,长相是各有特色,或是一颗媒婆痣,或是两道八字眉,总有那么一两处能挑动外人的记忆。唯独萦绕在他们五官里的那份懒劲儿,倒像是一个模子里出来的。
顾揽月看着他们向自己投来陌生的目光,不到几秒就了无生趣地移开了视线,专心忙活自己手上的事情。
对此顾揽月却觉得十分轻松,今时不同往日,如今他走在小镇里,他对于这里是个陌生人,没有人会对他感兴趣,也没有人会对他夹带莫名的情绪。
这是他从没感受过的轻松自在,对于曾经蜷缩在一个小房子里的他来说,是梦寐以求的事情,而现在他可以尽情地享受。
途经小镇里唯一一家蛋糕店时,他的身体还是会下意识地绷紧,尤其是在店主人王老板的目光从他扫过时,心不由自主地就提了起来。
等走过后才能完全放下气来,一副劫后余生的样子。为此,他还遭到了云追月的一番调笑。
“都来过好几次了,还会紧张啊!”云追月笑眯眯地看着他。
顾揽月不好意思地摸了一下鼻子,想解释一下自己并不是紧张,却又觉得自己这幅样子没什么说服力,只能瘪气了。
云追月正兴高采烈地玩弄着他的头发,却在无意瞥过一个方向时愣住了,直勾勾地盯着那个方向看。
顾揽月喊了他好几声,也没得到回应。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是一个卖糖人的小摊子,摊子前围着几个人正在等自己的那一份。
他暗自以为“阿月”是想要糖人了,不禁为自己又发现对方一个秘密而激动不已,拉起云追月就往那儿走。
“阿月,咱们也去买个糖人,不对,是买两个,你一个我一个。”
云追月果然没有拒绝,默默听从的态度给了顾揽月极大的满足感,他却没有注意到云追月越来越沉重的表情。
他们和小摊的距离越来越近,那个停留在小摊前的身影也越来越清晰且熟悉,直到那人的侧脸一点一点地进入云追月的视线。
顾揽月兴奋地左看看右看看,转头询问云追月喜欢哪个样式的,就发现了他的异样,同时也发现了和他们隔了几个人的男人。
男人是健康且充满阳刚气息的古铜色皮肤,在阳光下仿佛流动着槐花蜜一般的光泽,为那张平平无奇的大众脸增添了几分稳重的男人味。
可是那份稳重现在被他脸上等待糖人时的阴郁一扫而空,好像在他面前的不是一个普通平凡的糖人,而是和他隔着血海深仇的敌人。
似乎是受他周身的低气压影响,正在捏糖人的老者那双稳重灵巧的手都出现了微微颤抖的迹象。
糖人的精巧全赖于老者的一双熟能生巧的手,如今手一抖,手下的糖人自然难逃一劫。
周围虎视眈眈的人们立即察觉到这场“劫难”的源头,不善的视线纷纷往男人那边飘,又碍于男人身上的阴郁不敢肆意叫骂。
顾揽月看得出了神,一时间竟然忘了自己的本来目的,他刚想问问云追月是不是和对方认识,男人却转身离开了。
他下意识想跟上去,刚迈出一步,突然清醒过来,不禁反问:自己这是干什么?怎么对一个陌生人有那么大反应?
他掩饰性地清咳几声,连忙向老者询问这些糖人怎么卖,一扭头正对上云追月清亮的目光,莫名感到一阵心虚。
两人人手一个糖人,分别是彼此的模样,拿在手里左瞧右看,都不打算吃,只觉得新奇得很,怎么看都看不腻。
这时一个女声喊住他们,紧接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来,离他们越来越近。
“嗨!二位,还记得我吗?两位好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