揽月人(38)
贺阳已经察觉到了,自觉地闭上了嘴巴,同时给黑瘦子使眼色。谁知对方毫无察觉,嘴里还在叭叭个不停,而且越说越来劲。
“好了!”小眼镜一掌拍在桌子上,对上黑瘦子惊讶的眼神,强压烦躁说了句“我有事出去一下”就草草离开了。
黑瘦子一脸茫然:“他这是生气了?我说错什么了吗?”
对此,“阿月”和贺阳只能回给他一个无奈且无语的眼神:大哥,你说呢?
另一边,小眼镜出了教室后环顾四周,觉得有些茫然,不知道要去哪里,就随意地走着,就走到了莲花池边。
池子里莲花开得正盛,红的、白的、粉的、紫的,各色各态,争妍斗艳,好不热闹。可看在他眼里,只觉得吵闹。
他待在池边,看得心烦意乱,就想离开,却被一个甜美软糯的声音喊住了。
他转身一看,是一个面生的年轻女人,女人冲着他笑得分外甜美,扬了扬手上的两个碗:“同学,能帮我一个忙吗?”
小眼镜疑惑地走上前去,问她什么忙,女人递给他一碗黑红黑红的东西,仔细一看,竟然是一大团密密麻麻的蚯蚓!
“这是干什么?”他语气有些不太好。
女人一边用镊子夹着蚯蚓丢入水池中一边对他说:“帮我喂喂鱼食吧,就当日行一善吧。”
怪人!这是小眼镜第一时间冒出来的想法,而且不但是个怪人,还是个自说自话的人!但他没有拒绝,后来回忆起这条,他已经不记得自己为什么没有开口拒绝了,或许是因为天气的烦闷让他懒得开口吧。
他也有想过,如果当时拒绝了,是不是以后的事情就不会发生,他们几个就是另一种结局了?
可惜,凡事没有如果,世上也没有后悔药。更何况,他并不觉得自己会后悔。
接下来的几天,他开始频繁地往女人那里去,和对方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些干巴巴的毫无营养的话。不为别的,只为了每次离开时女人送他的一袋自制的炒花生。
他的这些异常的动向自然逃不开贺阳几人的眼睛。某天,贺阳逮着他就发问:“小石头,这是要去哪儿啊?”
小眼镜无奈地瞥着他,他本命石磊,一个名字占了四个石,贺阳他们总打趣他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逮着机会就叫他小石头,叫着叫着就成了口头习惯。
“去梅兰老师办公室。”
“那你怎么天天去她那儿?有那么多事吗?”
石磊看向面前的三个拦路虎,不知是不是“阿月”的错觉,他感觉石磊的视线好像在他和贺阳身上多停留了几秒。
在他晃神的时候,石磊已经撇下他们三个走远了,耳边传来贺阳和黑瘦子的嘀咕声。
“这小子怎么回事?还把不把咱哥俩放眼里了?”
“他啥时候放过!”贺阳一刀子扎在黑瘦子心上,也不管这人浮夸做作的模样。
一直沉默不语的“阿月”突然说道:“他这几天状态好像恢复了,尤其是吃花生的时候。”
三人面面相觑,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只好没精打采地回教室了。
时间仍然在慢条斯理地往前走,无论是高墙内还是校园外,只是相较之下,塘野内部更多了几分枯燥乏味。
压抑在逼仄沉闷的垣壁下的人们亟需一个喧嚣发泄的口子,将自己身体里几乎腐烂发臭的负面情绪排泄出去。
他们日日困守在这里,为了大人们口中极尽绚烂的言辞所描述的华而不实的未来挣扎拼斗,逐渐被自出生就背负目标所麻木。
就如同作茧自缚的幼虫,在结实幽暗的茧蛹中奋力拼搏,却没有幼虫们的幸运,等不来破茧成蝶的曙光。
残暴无情的太阳冷眼俯视着深叶茂林中的小小校园,无视门窗的阻拦,狠狠地打在一帮昏昏欲睡的学生身上。
极度的闷热下衍生出了极度的烦躁,折磨着所有人,连蝉虫鸟雀都无法幸免。
恰在这时,一个消息凭空而现,如同洒入旱田的一瓢甘霖,瞬间惊醒的了所有奄奄一息的小秧苗儿。
甘霖愈演愈烈,随着一组照片的公布,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逼得“阿月”退了学,逼得学校丢了面。
可谁又能想到,这件事的起因不过是一个学生为了换取一袋花生的举手之劳,不过是一个女老师为了满足自己臆想的走火入魔罢了。
温柔漂亮的女老师梅兰的说辞是想要认识一下生活中的同学们,所以拜托石磊帮她拍一些照片,并附上一袋炒花生作为谢礼。
漏洞百出的说辞,不可理喻的要求,石磊却信了,并且把这件事完成得相当出色漂亮。
没有人知道答应的那一刻石磊的心里在想什么,不过这也不重要了。毕竟,在惨烈的结果面前,凶手的心路历程还有什么意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