揽月人(12)
他目光紧锁着男人,右手牢牢地钳制着对方的胳膊,非要他给出一个像样的理由才肯放人。
中年汉子挣扎不过他,紧盯着他看了半天,又抓耳挠腮了半天,最后竟然一脸茫然地冒出一句:“我也不知道啊!”
顾揽月懵了一瞬,随即硬生生被气笑了。这人巴巴儿地要找云追月,说是只能把兔子给云追月,问他原因,他竟然自己都不知道!
顾揽月懒得再跟这个二傻子交流,伸手就要抢兔子,吓得男人手舞足蹈、使劲浑身解数地躲闪。两人就在麦地前、山坡下撕扯在了一起。
烈阳高悬明空,无动于衷地目睹着地上的狼狈,风过漫野,滚滚麦浪声中间或夹杂着两个男人的低吼和怒骂。
走出清水小镇的那一刻,云追月脸上愉快的笑容顷刻僵滞,然后飞快地向麦地跑去。快一点!再快一点!原本漫长的路程似乎听到了他的心意,在擦肩而过的空气中渐渐模糊了距离。
跑到田垄上时,他的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至极,他神色莫测地望向麦浪另一边,因克制而紧抿的唇泛着一层惨淡的霜白。
然后,他轻快的身影似乳燕投林般扑入麦浪中,化作一抹纤细朦胧的残影沉浮于麦浪间,若隐若现,逐渐遥远。
当他赶到顾揽月身边时,顾揽月已经和那个中年汉子撕扯得不成人样,头发、衣服、脸上、身上脏乱差到堪称“精彩”的地步。
云追月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把扭打在一起的两个人拉开,将顾揽月强行拉到身后。见他还是一脸愤恨地瞪着男人,云追月悄悄捏了下他的手心,然后才转身看向中年汉子。
他面向男人的脸上挂着一抹带有歉意的微笑,好声好气地把对方安慰了一番,然后又和男人家长里短地闲聊了一会儿。
他一心想把眼前这个“变故”尽快打发走,却又不能做得太过明显以免顾揽月察觉。可身后这个小祖宗却不安分,手指在他手心里挠得比刨坑的狗爪子还欢。
顾揽月可不知道他的“阿月”内心的苦恼,他只是发自本能地讨厌云追月看向那个中年男人时专注的目光。
要知道,这个人可是刚刚才欺负过他的,“阿月”怎么可以跟他有说有笑的?
于是,顾揽月坚持不懈地对云追月实施暗戳戳的掌心骚扰,逼得云追月不得不草草结束了虚情假意的闲聊。
最终那只兔子还是成功被顾揽月“救”了下来,虽然是通过“云追月”这个名字,但顾揽月心里不免还是留下了困惑。
他被云追月扶回屋内,一路上一直盯着云追月看,想从他的“阿月”身上试着找出点线索来。
今天这事儿,包括那个人,细细想来,从头到尾都透着一股不对劲。起初他被兔子和愤怒蒙了眼,只顾着和对方争执。如今回想起来,此前被压下去的别扭就立即死灰复燃了。
可是,他却不知道该怎么对“阿月”说出口,他这人本就笨嘴拙舌的,万一哪里说错了,让“阿月”对他生出芥蒂,他连哭都没地儿哭去!
顾揽月兀自沉浸在自己的纠结中,导致俊郎的脸上直接表情失控,让一直留意着他的云追月看得忍俊不禁。
“瞧瞧这对剑眉,都快打结了!一个人纠结什么呐?直接问我不就好了?”云追月一边抚平他眉间的皱褶,一边对他娓娓解释道。
原来当初云追月被扔在这里时,年纪尚幼,本来都要自生自灭了,却不想哭声引起了当时在麦田里劳作的男人的注意。男人一时心软,可怜他,就自发地每天来照顾他。渐渐地他长大了,懂事了,男人来的次数就逐渐少了。后来,男人做了生意,不再种田了,就几乎不怎么来了。
顾揽月从云追月的讲述中能感受到了那个中年汉子的善良温柔,不禁有些感慨,更多的还是感激,感激他对“阿月”的关心和照拂,同时也不免对自己先前莽撞的行为感到愧疚。
恰逢歉意正浓之际,突然他脑中闪过对方那张憨厚老实的脸上浮现的一丝冷笑。虽仅是一个淡薄的影像,却异常的深刻鲜明,令他如鲠在喉。
顾揽月心惊,他这是怎么了?刚才怎么会产生那样怪异的想法?
“阿月”口中描绘出的形象和他亲眼看到的那个“两面”形象,不停地交错闪现在他脑海中,陌生感和熟悉感在激烈地撕扯。
失控猝不及防地爆发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他的意志逼到了崩坏的边缘。
他痛得捂住脑袋,脸上浮出一层冷汗,却毫无察觉,兀自闭着双眼,眉头紧锁。耳边传来“阿月”急切的呼唤声。
他努力睁开眼,一滴不堪重负的冷汗从颤抖的睫毛上滑落,眼前是云追月紧张担心的样子。